张晓楠，御史里的老大。
换句话说，这家伙是张四知的忠实簇拥。
每次要对政敌动手的时候，张晓楠总是第一个跳出来，跟一条疯狗似的咬上去。
这一次崇祯上朝了。
他就在张晓楠的面前。
张晓楠要上奏朱慈烺，崇祯不管怎么样也得听他说些什么。
“别这么激动，你想上奏些什么？”
崇祯望着下方的张晓楠。
无声地叹了口气。
“臣要上奏太子设立私刑，打死御史马陆。明明马陆还没有定罪，甚至还未调查，为何会死在皇宫中？必然是太子暗下命令，草菅大臣性命！臣恳请陛下对太子进行调查。”
听到这话，朱慈烺顿时无语了起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甚至都没有争辩，只是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站着。
他倒想看看从张晓楠的嘴里还能说出些什么。
崇祯听到这话也觉得有些无稽之谈。
先不说锦衣卫本身就是崇祯自己在管。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朱慈烺根本没有机会和锦衣卫以及宦官接触。
这件事儿即使有问题，和朱慈烺也没关系。
可张晓楠不管。
把一切罪过全部都推到了朱慈烺的身上。
而且经过张晓楠这么一闹。
整个都察院都认为朱慈烺有问题。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
希望崇祯能够彻查此事。
“陛下，请恕老臣罪过。老臣觉得太子心胸如此狭隘，他真的能带仅仅只有五千人的天雄军创下如此战绩吗？这其中是否有没有隐瞒的事情？属下甚至觉得，太子殿下带着这么点人就能打败那些鞑子，是不是跟那些鞑子暗通款曲？”
张晓楠尝试地说道。
“张晓楠，你他妈真该死！”
朱慈烺听到这话顿时气愤不已。
“陛下你看看太子殿下口不出狂言，在朝堂之上就能无视陛下威严，在战功上作假又岂是没有可能？微臣觉得此事必须要严查！”
话刚说完，朱慈烺上前就是一个飞踹。
张晓楠年纪不小。
四十多岁。
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
可面对朱慈烺这一脚飞踹硬生生没有接住。
在张晓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慈烺就骑在了他的身上，左右勾拳接二连三打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狗官！你他妈质疑什么不好，居然质疑天雄军的战功。他们在战场上卖命，为了大明，为了百姓牺牲了一切。结果在朝堂上还要被你这种屁事儿不干的狗官污蔑。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他们卖命换取的战功给抹掉了？你真tm该死！”
范复粹见此急忙上前。
和旁边几个人一起把朱慈烺给拉开。
崇祯就好像没看见一般。
大明的朝堂之上。
官员彼此之间互殴的事情可不少。
不仅崇祯时期。
往上数，万历时期更是高达十几起。
甚至闹出了人命。
可最后那些参与斗殴的官员都没怎么受到惩罚。
他们斗殴大多是彼此政见不同。
口号喊得嗷嗷响。
都是为了百姓，所以他们无罪。
对此皇帝也不能说什么。
但像朱慈烺这次针对性这么明显的，却还是第一次。
张晓楠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被打得口眼歪斜。
他扶正了自己的官帽。
单手颤抖地指向朱慈烺。
“大明有此储君……大明危矣！”
话音刚落。
黄德胜突然来到了张晓楠的身边，一脚狠狠朝他脑袋踹了过去。
黄德胜今年也四十多。
作为京营的统领。
还上过这么多次战场。
每日的操练也从未放下过。
他的身体素质要比十三岁的朱慈烺更强大。
这一脚过去差点没把张晓楠踢得去见上任首辅。
“tnnd天雄军战功是真是假，老子比你们清楚，你们这帮朝廷里的言官天天除了放狗屁什么都不干。你们上过战场吗？知道天雄军在战场上是什么表现吗？他们的战功是真是假，你们心里真的不知道吗？哪怕有怀疑，你们不知道去问问曹公公吗？不知道去问杜勋杜公公吗？他们都是跟着天雄军上过战场的，是真是假一问不就知道了？明明心里有数，还故意想要抹除天雄军的战功，把那些真正为国家为大明有贡献的人的功劳给抹去，你们怎么能这么的可耻？”
似乎是这一脚踢得狠了。
缓了好一会儿，张晓楠才站起身。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陛下，看看这帮人吧。他们这么激动，此事必有蹊跷，属下觉得不仅天雄军的战功有问题，京营和神机营可能也有问题！”
张晓楠并不知道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朱慈烺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窃喜。
和朱慈烺有同样眼神的，还有上面的崇祯。
“那依你所见，朕该如何？”崇祯故意问道。
“把三大营，所有战功都取消，去彻查！彻查战功是否有猫腻！”
张晓楠大声地嚷嚷道。
他还真敢说。
一点都不担心这些话说出来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好，朕依你！”
张晓楠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崇祯居然这么快便答应了此事。
“陛下英明！”
整个都察院的御史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那欣喜是隐藏不住的。
此事自然是张四知让他们做的。
做这件事情的目的也很简单。
为的就是质疑天雄军的战功。
这样朱慈烺在民间的威望就会进一步下降。
先不管此事是真是假。
当调查的人进入天雄军内部去检查他们办公是否真实的时候。
各种流言蜚语就会在民间沸腾起来。
百姓们就会思考。
朱慈烺带领的天雄军到底是不是真的？
打退鞑子的那几场战役是不是真的？
最后真相如何无所谓了。
阴谋论肯定会在百姓中甚嚣尘上。
到时候就会有无数的百姓认为朱慈烺是为了增强大明百姓的自信。
故意伪造出的战功。
其实他们从未打败过鞑子。
这就是张四知的计谋。
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张四知的阳谋。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事实究竟如何，反倒无所谓了。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儿。
“此事就交给张晓楠亲自去调查，张晓楠可从都察院挑选十名御史一起。”崇祯道。
眼看着黄德胜还要上去揍人。
崇祯怒斥道：“行了，此事暂时先告一段落，等待调查结果。”
朝堂上的闹剧彻底结束。
崇祯从朝堂上离开的时候。
张晓楠终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脸上的悲愤也消失殆尽。
当他把目光对准朱慈烺和黄德胜的时候。
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走了同僚们。”他对其他御史说的。
黄德胜一双拳头死死地握着。
“这帮御史真该死，居然想要抹除为了大明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殿下，你刚才为什么不加重点下手？凭你的能力肯定能打死那个张晓楠！”
此刻的朱慈烺也不再愤怒。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帮人活不过明天，我说的。”
……
天雄军战功造假。
其实天雄军根本就没打过鞑子。
太子殿下说不定和鞑子有关系。
太子殿下想要卖国。
第二天，所有公告栏下方的百姓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杨修当然没有把这些内容写进报纸里。
最近没有什么军事方面的新闻。
写的也都是民间轶事和官员风流韵事。
可这些东西天天听百姓也会无聊起来。
就在昨天，突然一个谣言传遍了整个京城。
所有的百姓们议论纷纷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天雄军其实根本就没打过鞑子，每次鞑子看到天雄军都会提前离开，这样就相当于天雄军打败了鞑子。”
“怎么可能，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听说鞑子早就和太子签下了约定。他们对大明境内的村子进行劫掠，甚至对城市进行劫掠。大明军队不管他们，可当大明军队出发的时候，鞑子军队就得退走。这样大明军队就拥有了打败鞑子的战功，增加了我们百姓的自信心。而鞑子也获得了他们想要的好处。”
“天哪，要真是这样，这也太无耻了吧。之前把天雄军宣传得这么厉害，把太子宣传得这么厉害……”
“大明朝廷都烂成什么样了，之前对阵鞑子哪次赢了？”
“谨言……”
旁边一个老者急忙说道。
就在这时，一对巡逻的神机营从这帮百姓身边走过。
百姓们也急忙闭上了嘴。
当神机营的士兵从旁边掠过之后，这帮百姓再次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这些消息传播的速度非常快，似乎有人故意在推波助澜一般。
很快便传到了天雄军的耳朵里。
本来天雄军的驻扎地就在京城不远的地方。
当朱老三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顿时气愤地站起身怒声道：“什么玩意儿？天雄军和鞑子做交易？天雄军根本就不是鞑子的对手？我们的战功都是假的，都是虚报的？那意思就是我们死去的同僚也都是假的了？从洛阳打到辽东，从李自成打到鞑子，这些都是假的了？”
“去tmd，这消息到底是谁放出来的？这跟侮辱我们有什么区别？”
“不仅仅是侮辱我们，还侮辱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听说了吗？是都察院的御史做的，他们今天甚至还要来调查我们的战功到底是否真实！”
朱老三皱着眉头却找到了黄麒英。
却发现黄麒英也是愁容满面。
“将军，此事到底怎么说？殿下怎么说？”
“皇上说了，先把我们的战功取消，让那帮御史过来检查一番战功是否真实再说。”
“那殿下呢，殿下是什么反应？”
朱老三更在意的是朱慈烺的反应。
“殿下和黄统领在朝堂之上当着皇上的面把御史张晓楠揍了个半死，对此事十分不忿。可皇上还是取消了我们的战功。”
朱老三握紧了拳头，同时也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殿下怎么可能会放任我们这帮兄弟被污蔑？不过想要污蔑我们就要付出代价。”
说着朱老三便离开了黄麒英的帐篷。
黄麒英愣了一下，急忙上前。
“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们要去京城质问一下那帮御史，为什么说我们的战功是假的？”
当黄麒英拉开帐篷。
才猛然发现一大批天雄军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步伐整齐，军容严谨。
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愤怒。
不过这些人已经脱下了他们的盔甲，手中甚至没有拿火铳。
“都给我回去，你们想造反吗？”
“为什么回去？太子殿下教导过我们遇见不公。就要努力地去抗争！”
黄麒英响要做和事佬，可突然出现的王琦光却和他唱了反调。
“王琦光，你想干什么？他们这么多人冲进京城，不会给太子殿下带来麻烦吗？”
王琦光揽着黄麒英的肩膀，凑到他耳朵边说道：“不会的。”
简简单单三个字。
黄麒英便明白了过来。
“朱老三，此事你负责，记住了，进入京城之后不允许对任何百姓进行骚扰，冤有头债有主，做你们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一点都不要碰，若让我知道你们碰了不该做的事，可就别怪我军法无情了。”
朱老三顿时兴奋地大声吼道：“是！”
天雄军总共就五千人。
朱老三成为千总之后，便率领着一千人直接朝着京城而去。
哪怕这一千人没有盔甲，手中也没有武器。
可当他们的军容军貌出现在京城城门面前时，守城的士兵也瞬间认了出来。
他们想要上前阻拦。
可看到这帮气势汹汹的天雄军。
守城的士兵顿时有些脚软。
京营的把总急忙把守城的士兵拉到一边。
对着朱老三大声喊道：“朱兄弟，从这条路可以直接通往都察院。”
“谢了，事情弄好之后过来请你喝酒。”朱老三道。
随着一千天雄军朝着都察院走去。
这一路上所有的百姓都惊呆了。
他们一脸茫然和震惊的望着这一千天雄军。
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看到这一千人。
本想上前阻拦。
走到一半又下意识地带着自己的人退到了一边。
这些人的气势太恐怖了。
兵马司队长害怕自己刚上去就被他们给一巴掌打回来，那时候该多丢面子。
而且太子殿下的天雄军一向训练有素，不可能会做出违反秩序的事情。
但兵马司队长还是急忙把这件事情给上报了。
“快去告诉太子，告诉锦衣卫，告诉皇上，就说天雄军一千人突然进城不知要做什么……不对，他们要去都察院，完了，要出大事了！”
……
张晓楠站在都察院的门口。
满是骄傲地看着自己挑选出来的十位同僚。
这十个人都是东林党的人。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张四知这边的人。
去检查天雄军战功是否真实，当然要挑选自己的人。
而且张晓楠已经想过了。
不管天雄军的战功是否真实。
他都觉得不真实。
哪怕其中只有一两场战役不真实。
便也足够了。
到时候整个天雄军的名声在京城就彻底的臭了。
作为太子的部队。
天雄军的名声臭了，太子的名声自然也就臭了。
这就是张四知想出来的计策。
不管是谁来看，这个计策几乎都无解。
因为不管战功是真是假。
当谣言出来的那一刻，便无法抵挡。
“今日尔等都知道该怎么做吧？”张晓楠对身后的十个人问道。
这帮人齐齐点头。
“既然如此，我等便出发吧，天雄军的驻扎地在外面还挺远的。”
结果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十个御史眼睛都直了。
他们满脸震惊地望着张晓楠的背后。
张晓楠有些奇怪地转过身。
也被面前这一幕给震惊了。
“你们是谁？”张晓楠急忙问道。
朱老三没有穿盔甲。
身后整整齐齐的一千天雄军也没有穿盔甲。
但他们步履整齐，不吵不闹，每个人都带着滔天的怒意。
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你可是张晓楠大人？”朱老三直接问道。
“是我，你又是谁？”
“张大人不是要查我天雄军战功是否真实吗？”
“你们是天雄军的人？”张晓楠被吓了一跳。
望着面前这一千人，顿时心虚起来。
“自然，我天雄军特意过来讨一个公道，想问问张大人为何觉得我的战功虚假？”朱老三掷地有声的问道。
“你……我……你……你们身为大明士兵不在驻地，竟然私自进城，该当何罪！”
“我等已经脱下盔甲，未拿武器，来京城采购不行吗？莫要转移话题，我在问张大人你为何觉得我等战功虚假？”
“怎么，我等合理怀疑也不行吗？”张晓楠梗着脖子道。
“当然可以，但敢问张大人是否见过我天雄军入城仪式？”
“见过……”
不管是从洛阳回来，还是从辽东战场回来。
天雄军回到京城的时候都有非常隆重的迎接仪式。
这是需要全体官员都参加的。
毕竟他们是为国而战，而且还打了大胜仗。
连这种欢迎仪式都没有的话，那多寒心。
“既然张晓楠大人见过，并且也参加了迎接仪式，请问张晓楠大人是否见过那些牺牲将士的家属？”
“见过……”
“那我请问！他们是假的吗？他们怀中抱的枯骨是假的吗？朝廷拨出来的赔偿金和抚恤金是假的吗？那鞑子的人头在京城铸成了京观是假的吗？来回通报的探子是假的吗？还有我天雄军这滔天的杀气也是假的吗？”
随后朱老三把自己的上衣扒开。
那里伤痕累累。
所有天雄军都把自己的上衣扒开，每个人的身上都能看到手指粗细的伤疤。
“张晓楠大人，请问这些都是假的吗？”
他们的动静很大，早就把周围的百姓给吸引了过来。
这些人中有开始怀疑他们战功真实性的，也有一直坚持相信他们都是真的。
可他们都没想到这帮天雄军居然胆子这么大。
敢带着一千人过来质问都察院的御史。
当朱老三带着这一千天雄军把他们的上衣拉开时。
当朱老三开始一句又一句地质问面前的张晓楠时。
当张晓楠坑坑巴巴一句话都不知如何反驳的时候。
周围的百姓们都被这一幕震撼了。
那些坚信天雄军和朱慈烺的百姓们顿时欢呼了起来。
他们从始至终都觉得天雄军从未弄虚作假过。
这其中也有一些牺牲士兵的家属。
如今看到天雄军和朱老三的行为。
这些百姓更加笃定，天雄军的战功，不可能是假的。
那些怀疑的百姓们，也开始坚信。
毕竟辽东战场距离京城又不是很远。
真想知道真假，去辽东战场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张大人，卑职在问你话呢，能否回答，我们这些都是假的吗？”
“假的吗？”
“假的吗？”
“假的吗？”
一千天雄军同时发出了怒吼。
这阵吼声响彻了整个京城。
钟粹宫的朱慈烺，乾清宫的崇祯。张府的张四知，都朝着都察院的方向看来。
各路官员的探子也都纷纷朝这里集中。
“张大人给我们个解释，你觉得这些是假的吗？”
朱老三再次问道。
“你……你等竟敢威胁朝廷命官，一个个的命不想要了吗？”张晓楠有些色厉内荏的说道。
“错了，我等并非威胁朝廷命官，我等只是想争个公道。不管是天雄军还是京营和神机营的兄弟们，在与鞑子的对战中，没有一个逃跑退却。为此我们牺牲了不知多少兄弟才有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才赚来了这等战功。有些兄弟的尸骨甚至都无法回到家乡，可张大人在朝堂之上却轻飘飘的一句怀疑，便把我等战功全部抹除，怎的还不允许我等过来问个究竟？如今张大人要是不能给我等一个说法，这都察院便也别想离开了！”
“你……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公道！”
“什么公道不公道的，一帮大头兵，我看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你们是什么官位？我是什么官位，你们有什么权利跟我这么说话？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部抓入天牢？”
而这时神机营，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全部到达。
他们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望着这一幕。
看到他们的一瞬间。
张晓楠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急忙对着那群人喊道：“你等还在旁边干看着吗？快上前！把这些个乱臣贼子抓起来，全部关入天牢！”
“乱臣贼子？哈哈哈哈！”
朱老三突然狂笑不止。
“我们为了大明抛头颅洒热血，为了百姓用生命去攻克一个又一个的关隘，自天雄军成立以来，对百姓秋毫无犯。甚至拯救百姓千余许，我们听命于大明朝廷，从未越矩。如今却称呼我等乱臣贼子……你们这帮狗官，去死啊！”
随即，朱老三冲上前一拳狠狠砸在了张晓楠的面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