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幽暗的密室内,秦豫垣随手拨开灯,从书架上拿到母亲说的体检报告。
他坐在师父曾经的办公椅上,细细阅读上面的文字,那双持着报告的手在微微颤抖。
检查报告上的落款日期,是师父去世前的一个月。
他还记得那些年,师父总有头晕头痛的毛病,当时大家都以为师父是因为生意的原因压力大,操心太多事才会头疼,却不料,竟是这样的原因。
而师父生病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柳筝道:“这份检查单子,我也是在他去世后整理他房间时发现的,他瞒着自己的病情,是不想大家担心。”
“至于那场枪杀,阿垣,鬼爷虽然是卧底,但他在我们身边那么多年,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狠心的人。”
秦豫垣蓦然想起订婚前夕鬼爷来京城见他,告诉他当初事情的经过,以求他放过时念。
他说那场枪杀是师父设局,目的是用自己的死来挽救他们的生意,阻止当权者的侵蚀。
那时他不信,他也没有理由相信,师父不是那样怯懦的人,不会因为身外之物轻易牺牲自己的生命。
可是现在,他的母亲亲手给他送来一份证据。
让他不得不相信,鬼爷告诉他的真相。
秦豫垣倾靠在椅背上,单手罩上眼睛,久久不语。
他这么多年的追恨,仿佛成了一场笑话。
他和时念,也皆因这场笑话,走到了如此地步。
追溯往昔,他第一次伤她是什么时候?
他还记得那是他刚刚得知她是鬼爷的女儿,他不想见她,还去找了别的女人,最后被她发现了,那是她第一次跟他闹分手。
后来兜兜转转,他发现自己对她上瘾,离不开她,便用伤害她父亲的卑鄙手段逼她回到自己身边,可那时他已经不想对她好了,故意欺负她,报复她,让她做自己的情人。
她是可以被他轻易舍弃的人,面对与李妍的婚事,他毫不犹豫选择了交易,政商联合,那会是他未来商业路上最可靠的合作伙伴。
她也是他排除万难也要牢牢握在手里的人,就算要联姻,他也不肯放她自由。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偏执狭隘的人,从来都是只顾自己,看不到她的伤心。
也许他看得到,只是故意不去在意。
在他阴鸷的心里,无论他做什么时念都该承受,她没有说不的权利,因为她是他仇人的女儿。
那些欺凌那些伤害,都是她替父亲该为他还的债。
他们之间就这样一步一步产生裂痕,好好的一场感情被他肆意折腾,最终走向灭亡。
他亲眼看着女孩清澈透亮的眸色逐渐变得黯淡灰败,对他满心满眼的依赖变成欲擒故纵防备算计,最后,直接离他而去,让他措手不及。
只是,这一切的转折点都是因为,时念是自己仇人的女儿。
曾几何时,他也拒绝过与李妍的婚事,他也曾看着时念吃味的模样打趣说道,他以后娶妻,就想娶个她这样的。
时念不知道的是,他的话是真的。
虽然那个时候他对她的感情尚不浓烈,但她是他第一个感兴趣的,并且愿意与之接触的女孩。
那时他就想着,往后余生若要日夜相对一个人,那必定要是自己喜欢的。
而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已经被他伤透了心,再也不愿见到他了。
秦豫垣的意识渐渐回归现实,他看向柳筝,嗓音低哑晦涩:“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情?”
柳筝沉默了一下,而后说:“你师父生前不愿告诉大家,死后也必定不愿让人知晓。他在人们心中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他是所有人心中的精神支柱。我猜他不愿让你们知道这棵大树即将会有枯死的一幕。”
“他宁愿死在战场上,死在枪口下,也不愿死在病床上。”
秦豫垣懊恼地扔掉检查报告,双肘支在桌上,手掌扶着额头,眼眶涩然,双眸紧紧闭合。
柳筝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又说:“而且他去的时候,你的状态太差,任何与你相悖的,都要承受你的怒火。我也不想看你从此一蹶不振,心里装着恨,是你能够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秦豫垣哑然道:“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告诉我了?”
柳筝轻笑摇头:“我也没多少日子了,在我走之前,希望能看到你幸福。”
秦豫垣单手覆上柳筝搭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妈,你会没事的。”
秦豫垣在港城陪柳筝待了三天,年初三,他便动身回往京城。
秦氏集团业务繁多,而且自他上次弃婚后,秦李两家关系彻底宣告破裂,李隆钟气他不过,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导致很多与政府有关的项目无法获批,秦豫垣这趟回去就是要解决此事,并且好好与他探讨一下什么叫做公私分明。
时隔一个多月,秦豫垣第一次约见李妍。
高档粤菜馆,秦豫垣沉静地坐在靠窗位置,身体后倾靠着椅背,眼神落在窗外,正午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深邃的轮廓满是寂寥。
李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她阖了一下眼眸缓步走去,坐在他对面的椅上。
秦豫垣的目光顺势落在她的脸上,瞳眸颜色深不见底,李妍有些局促和不知名的胆战心惊。
秦豫垣将菜单递给她,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李小姐,关于弃婚之事,我很抱歉,我们可能没有缘分成为夫妻。这顿宴请,算是我的道歉。”
李妍心里泛着密密的酸痛,当时她不知他为何会转身离去,可是过了这么久,她也看到了秦豫垣在网络上声势浩大的寻人启事,便也知道,当时他弃婚于她,还是因为时念。
时念在他们订婚那日离开了,他宁愿舍弃和她的这场生意,也要去找她。
李妍苦笑摇头:“没关系,时小姐,找到了吗?”
秦豫垣手指搭在茶杯上,面无表情:“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菜肴一道一道端上桌来,秦豫垣默不作声地吃饭。
李妍观秦豫垣没有任何想要和她交流的欲望,壮起胆子问道:“阿垣哥哥,你应该不是单纯地想给我道歉吧?”
秦豫垣微点头:“吃完再说吧,怕你一会儿没有胃口。”
李妍神情一顿,她现在已经没有胃口了。
她放下筷子,挺起背脊,端正坐直身体,“有什么事,你现在就说吧。”
如此,秦豫垣也不再照顾她的胃口,唇角勾起诡谲的弧度,他淡道:“霍辞风被捕后,你去探望过他,给他送过东西。”
李妍一僵,眸色有些慌乱,她去见霍辞风是秘密进行的,秦豫垣怎会知道。
“见他的原因是这个?”秦豫垣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李妍面前。
李妍看到照片,大惊失色,那是一张胎儿的b超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