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无双歪了歪脑袋,巴巴望着他,心绪复杂万分。
总感觉凤临渊像是少女漫画中尊贵又漂亮的吸血鬼亲王,看似薄情、蛮横不讲理,实则意外的纯情可爱。
“什么都做得出来么?”时无双循循善诱,贼贼的微勾唇角,“那么请问——函数y=arcsin√1-x2+……的定义域为?”
凤临渊:“……”
时无双不依不饶,步步紧逼,“不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吗?你快做!”
凤临渊按了按眉心,“……做不出来。我认输。”
“啊?”时无双嘀嘀咕咕,“这么轻易认输,总感觉不是你的风格。”
凤临渊眉头无奈的动了动,“经常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的确是我熟悉的你的风格。”
时无双从他的语气里品味出了一股该死的淡淡宠溺感。
她心下有些发毛,感觉这位是真?前夫哥,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和她相处起来十分自然且游刃有余。
但她可是反派,绝对不能怂。
时无双邪魅一笑,冷冷拂了一下额前碎发,炫酷狂拽道:“呵男人,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好,我错了。”凤临渊从善如流的应下,眼底隐约含笑,看着时无双的眸光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柔意和溺爱,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幼稚小朋友一样。
时无双苦恼又郁闷呼出一口气。
这种大家长看小朋友的眼神是要闹哪样?
她不怕凤临渊和她杠起来,就怕这种一味好脾气的纵容。
时无双绷着一张脸,“好了,闭嘴,我现在要去办正事,你自便。”
不待凤临渊回答,时无双埋头往前走,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当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不如选择摆烂逃避——这话耳熟么?”
凤临渊不紧不慢的跟在时无双身后,悠悠出声。
时无双脚步一顿,当然耳熟,这简直是她的人生信条——不行就开摆,反正焦虑的事情也无法解决,不如选择开摆,摆着摆着可能就顺其自然,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了。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凤临渊,她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
她的记忆里没有他的存在,顶多是有模糊的轮廓,可身体和灵魂却牢牢铭记着他。
脑子和记忆对不上账,她也没办法和凤临渊真正亲近起来,但也舍不得疏远他。
而且……
时无双瞟了凤临渊一眼,一股该死的心虚愧疚感始终萦绕在心头。
她在怕他?
倒也不是。
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丈夫纳小,需要主母同意一样,现在凤临渊的位置好像就是这个“主母”,而她是惧内的那一个当事人。
时无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将那股怪异的感觉压了下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是惧内的人吗?
笑话!
时无双雄赳赳气昂昂,找到了一处向上的通道,一路从地宫往上,回到了地宫的地面入口。
站在地宫门口,看到外面的景象后,时无双不由怔然。
天色阴沉沉的,整体是一种沉闷又透着死气的昏暗土黄色,让人看了分外不适,土黄色的天空夹杂着晕染开的血红色,像是有人在干燥的黄土面上抹开了一片血液,诡异万分。
这种天色就宛如傍晚的天空,没有太阳的存在,却奇异的亮着昏暗的光泽。
她蹙了蹙眉,心情莫名变得烦躁起来,刚要抬步迈出地宫的遮蔽范围,手腕却突然被凤临渊攥住。
“嗯?”时无双疑惑的回头看去,一柄伞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伞身朝她的方向倾斜。
凤临渊凭借高大的身形优势,将时无双整个人都包裹在自己和伞面构成的天地间。
时无双抬眸扫了眼伞身,晃眼间不由失声:“幻星?不对……颜色不一样……”
这把伞和她大名幻星、小名小变态的伞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同款,只不过伞面的颜色不同。
幻星是一片迷幻的紫色星空,这把伞的伞面则是墨蓝色,像是深夜,伞面晕开一抹绯红色,染就出丝丝缕缕的金芒,看起来华丽又霸气。
时无双纠结的动了动眉头,“大白天的……鬼界这是白天吗?总之,打伞做什么?”
鬼界的天色,看起来像是白天,又像是很亮的黑夜。
凤临渊将时无双完全拢在伞身之下,神态自若的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嗯。鬼在人间白日出行需要遮蔽日光,人在阴间出行,亦要遮蔽阴光,否则阴气入体,有害无益。”
时无双听明白了,不由乐了,“哦,人来鬼界也要打伞?还怪有趣的。”
人是预制鬼,鬼是熟透的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以她的修为,估计那点阴气对她也无伤大雅,就像是盛夏面临强烈的日照紫外线一样,撑死晒伤。
如今做好了防晒,就毫无后顾之忧了。
时无双摩拳擦掌,中二的做了个出发的手势,“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凤临渊一手撑伞,薄唇微勾,华丽的嗓音低低沉沉,“走吧,我的大小姐。”
时无双的脚步顿了顿,下一秒神色如常,抬步向前。
凤临渊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侧,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暗卫,忠心耿耿的守候在她身侧。
一边闲逛,时无双一面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入目是一片颓败的景象,枯萎的树木已然风化,焦黑干枯,路边的花草无精打采的耸拉着,地面干燥开裂,沟壑深深,宛如裂开的树纹,溪流干涸枯竭,到处都透着一股死气。
和生机勃勃的人间不同,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阴间,阴森森的,毫无生气。
时无双还在路边看到了疑似人形的一团枯黑生物,那只鬼骨瘦如柴,几乎是一具骷髅架子,姿态狰狞的横亘在路边,触目惊心。
“死了?”
时无双试探性的出声,随手找了根树枝,捅了捅那只鬼的头盖骨。
“嗬、嗬——”干瘦如柴的骷髅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嗬嗬声,无力的抬手抓了抓,骨架上飘散出一缕黑雾。
他朝着时无双的方向爬了几下,在地面拖曳出了一道漆黑发焦的痕迹,像是干涸凝固的血液。
“他这是要死了?”
时无双求知欲十足,仰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眼睛亮晶晶的。
凤临渊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具骷髅一手成爪,猛地朝时无双的小腿抓来。
男人脸色一变,将时无双往怀里重重一扯,一道黑雾化为利刃,直直劈向了那具骷髅。
噼里啪啦——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动静,骷髅架子散落了一地,即便已经散架,骷髅下颌还在一张一合,碰撞间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时无双垂眸望着那具骷髅,神色平静如常,余光瞥到男人沉冷的神色,忍不住笑着揶揄: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区区一只小鬼,即便被抓了一下我也不会怎么样,而且你不是鬼王么?按理说应该有血脉压制,怎么这只鬼不怕你,还敢在你面前放肆?”
凤临渊深邃妖异的血瞳深深注视着时无双,“是不会如何,可你会受伤,会痛,而我会心疼。”
时无双被这样深沉的眼神看得心里沉甸甸的,下意识偏移了视线。
这个男人……简直犯规。
下巴忽然被人轻轻捏住,凤临渊动作轻柔的将时无双的头扶正,眸色温柔的和她对视,“至于鬼王……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即虚无……”
他顿了顿,唇角维持着上扬的弧度,嗓音低低沉沉,华丽优雅如琴音,“无双,如今的我早已不是什么鬼王了,顶多……算是夷。”
“……”时无双一时哑然。
夷么?
心头忽然漫开一阵绵密复杂的感觉,不可抑制的情绪涌了上来,直冲面门,刺激得人眼眶酸涩。
时无双眨了眨眼,视线再次瞄向地面上那具骷髅,却发现一阵风吹来,焦黑的骨架顿时如流沙一般,被风吹散,消散在了风中。
夷死为微,微即虚无。
不愿入鬼道,则可转世,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但若是没有意外,神魂永不灭亡。
而一旦入了鬼道,虽说每一次死亡都可以保留全部记忆和修为,但最终的归宿,却是虚无。
魂飞魄散,再无丝毫存在痕迹。
时无双抿了抿唇,又看了眼凤临渊。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温柔,看向她的眸光含着明显的柔意,柔和了男人过分冷硬锋利的轮廓。
她沉沉叹了口气,“打伞的手换一只。”
“嗯?”凤临渊不解。
时无双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挺聪明的,这个时候就变得这么迟钝,真是朽木。”
她没有再要求凤临渊,而是自己绕过凤临渊身前,从他的右侧跑到了左侧,在男人疑惑转为错愕的注视下,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好了,走吧。”时无双神色自若。
凤临渊都要死了,她对他好一点也无伤大雅。
修士倘若死亡,还能通过秘法夺舍重生,最差的便是失去记忆和修为,转世轮回,要么则堕入鬼道,成为孤魂野鬼或是一名鬼修。
而凤临渊要是死了,便真的是一干二净,连一捧骨灰都无法留下。
时无双心下唏嘘,想想就是一只小可怜,她只能大发慈悲,发挥大如精神,温暖一下他冷寂的心了。
“呵。”男人愉悦的低笑出声。
他握紧了时无双的手,强势的与她十指相扣,右手偏向左侧,将伞身尽数倾斜到时无双头上,完全遮蔽了她的身影。
时无双看了一眼得寸进尺的男人,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的手很温暖。”他撑着伞,侧头看她,眉眼间充斥着显而易见的幸福之色。
真是容易满足……时无双心下越发复杂,面上却傲娇不已,绷着一张脸回怼:“你的手真凉。”
明明这么大一个男人,看起来阳刚之气十足,周身却充斥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体温更是低得吓人。
若是普通凡人,或许会因为他这一身阴气而冻得瑟瑟发抖。
好在时无双修为高深,对她来讲,尚且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只是觉得有些凉意罢了,像是掬了一捧水,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捧水会被她捂热也说不定。
两人漫步在死气沉沉的衰败景致中,仿佛成为了天地间唯一一抹亮眼的色彩。
凤临渊走在她的身侧,为她讲了些鬼界的禁忌和城池分布。
如今他们算是在荒无鬼烟的郊外,进了城之后,景致就会变得更好些。
鬼界和人间本质上并无区别,大鬼奴役小鬼,小鬼欺负孤魂野鬼,凭借实力说话,阶级森明。
时无双对鬼界历史不感兴趣,听凤临渊说这些事,她接受十分良好,倒像是唤醒了久远的记忆一样,很是熟悉。
除了缺少人气和生气外,鬼界和人界也没什么区别。
她更在意的是凤临渊的情况。
“你最开始应该是鬼王吧?怎么会沦落至此?”她小心翼翼的发问,生怕触到了凤临渊的伤痛往事。
从鬼到夷,他已经死了三次了,堂堂鬼王,应该是鬼界主宰,毫无对手的,怎么会一次次被爆杀?
“鬼界的众鬼不过尔尔。”凤临渊颔首,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狂傲睥睨。
“真拽,那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难道是……”
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其他鬼被杀,那只剩下一个原因了。
“是一种不可控的因素。”凤临渊的嗓音没什么起伏,无怨无尤。
时无双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能让一个至尊至强的存在陨落,只有一种力量可以办到——天道。
天道法则下,即便再强大,目空一切的反派,最终也会被废柴逆袭成天才的主角斩杀。
天道可以让世间最强大的湮灭,也能让世间最弱小的一跃成为世界主宰。
时无双心下闷闷的。
“那你为什么要和天道对着干?明明可以选择蛰伏的。”
若是能放下执念,便能明哲保身。
凤临渊轻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定是因为有不得不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