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最近生意怎么样?”
关小雅把拉条子摔得啪啪响,一边还回头问话。
“还不错,老店一直稳中有升,就是新店最近遇上点麻烦!”
关小雅把面条扔进滚开的锅里,然后回头继续问道。
“什么麻烦,要紧吗?”
于是强子把知味阁最近的情况简短的说了一遍。
关小雅一边听一边把热油浇到秦椒面上,滋啦一下就把香味激发出来,看到这里,强子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就是关中人拒绝不了的诱惑,哪怕是大鱼大肉也没它来的解馋。
“快吃吧,知道你能吃酸辣,我就多放了点辣椒面和香醋。”
强子笑着拿起筷子搅拌面条,就听关小雅接茬说道:“你那两个发小现在咋样,那个宁致远学的很快,没两天就学会了!”
宁致远和房洪涛后来在强子的支持下,在某中学附近开了家面馆,雇了一个服务员,房洪涛的老婆自己打杂,生意还不错,比进建筑工地挣的多多了。
“还不错,一个月有两万左右的流水,现在他们干劲可大了。”
强子呼噜噜的吃面,关小雅拿过来看了看说道:“哥……你先吃着,顺便帮我看下摊,我回宿舍拿几瓶醋,里边那几个人已经付过钱了,一会你就不用管了。”
强子点头:“去吧,我帮你看着。”
关小雅前脚刚走,就来了四五个戴安全帽的民工,站在街口就喊道:“老板,五碗拉条子,辣子多面多菜多。”
强子一看这是来客人了,于是起身说道:“你们先坐,马上来。”
说罢就脱了外套挂在头顶的挂钩上,撸起袖子去拿面剂子。
拉条子这玩意他也拿手,三下五除二抻够了五碗的量,然后使劲一摔,五碗面一股脑进锅了。
给客人把面端上去之后,这才坐下继续吃自己的面。
“老板,你这手艺不赖啊,手脸还麻利,你老婆做的也不错,就是手脸慢点,下面(煮面)最多一次下两碗!”
拉条子这玩意是个体力活,强子最多一把可以抻二十碗,没有足够的体力,拉面就有些吃力了。
“老王别瞎说,那是我哥。”
就在这时关小雅回来了,听到吃面的说话就及时打断了,原来这几个吃面的是她家的老顾客。
“哦……抱歉抱歉,说错话了,你哥看着不像一般人啊,做大生意的吧!”
要么说这人的气质是会随着身家多少发生变化的,强子现在一身名牌运动装,富有质感的毛呢外套,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吃面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做大生意的,当然了,眼界决定高低,一个建筑工地的民工,看待大生意也是有局限性的。
“那是,我哥开了好几家大饭店呢!”
关小雅自豪的说道。
强子并没有什么心情在这解释什么,只是笑着吃完面,又喝了面汤,然后问道。
“小雅……你孩子呢?”
关小雅收起强子的碗筷:“我妈带回去睡了,玩了一天累了。”
“孩子身体挺好的吧?”
“嗯嗯,做了手术后就没事了,现在身体好着呢,一天天的疯玩,我妈都撵不上了!”
强子点头:“那就好,没事的话我就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送送你!”
关小雅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子跟上来。
“不用送了,几步路就上车了。”
西街夜市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胡同,关小雅的面馆就开在北头,强子的车就听在胡同口旁边。
上车后,强子打开车窗看着关小雅笑道:“回去吧,店里还有人吃面呢!”
“没事,都是老熟人了,对了……哥,这个给你拿着应急!”
关小雅说着,将牛皮纸袋子塞进车窗,然后不等强子说话,就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强子无奈的拿起袋子往里看了看,里边是捆扎的整整齐齐的五捆钞票。
原本他不想接受的,但是想到关小雅的性格,就放屁去追她的念头,因为关小雅的性格有些拧,要是不收的话,恐怕又会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什么看不起自己了等等,搞不好还会掉眼泪,毕竟她走过一段不光彩的经历。
“唉……这丫头!”
关小雅的钱的确能够解燃眉之急,强子坐在车里想了想就不在纠结,开着车直接返回西京城。
路过朝东门的时候,强子突然向右打方向,把车子开进一条南北街道。
因为时间尚早,他打算去一趟宁致远他们的面馆看看。
看到他进门,房洪涛的老婆立刻迎上来:“强子来了啊,吃了没,没吃让二胖(宁致远的小名)给你下面,知道你爱吃拉条子?”
“不麻烦了,我吃过了,就吃的拉条子,还是洪涛的师傅(关小雅)哪里吃的。”
听到他的声音,宁致远穿着围裙从后厨出来:“你小子可不要死灰复燃了,小心娜娜废了你吖的!”
这是房洪涛从外边进来了,接茬说道:“就是,就娜娜那性格,阉了你都是轻的。”
强子有些无语:“你们俩够了啊,也不问问我生意咋样,你们的干儿子(庞武禾百天的时候,就认了宁致远和房洪涛干爸)咋样,就知道拿我开涮!“
说到这里,俩人异口同声问道:“最近生意咋样,有没有改观?”
强子笑了:“你们俩是说相声吗,这也太敷衍了吧!”
就在这时,房洪涛的老婆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年头借钱的事最难开口,强子你需要钱的话尽管开口,我这里还有三千块私房钱。”
这女人说话的意思强子明白,他们只能借给他三千块,多了就别想了。
“你这婆娘多什么嘴,滚进去洗碗!”
房洪涛大怒,呵斥自己的老婆进后厨去刷碗,他们跟强子的关系是绝对的铁,这生意还是强子赞助才弄起来的,只不过这婆娘并不知道而已。
强子笑了笑:“别发火别发火,阿香(房洪涛的老婆)就是随口一说而已,这年头借钱是不容易,很难开口,而且我暂时也不需要钱。”
其实房洪涛的老婆的话也是大多数的反应,熟悉的人都知道强子的生意如今一落千丈了,这玩意可是个无底洞,有多钱也能赔进去,眼瞅着生意翻盘无望,自然怀疑以后还能不能再做起来,那样以来借出去的钱猴年马月才能归还,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世事如棋局,人情薄如纸嘛!
宁致远有些尴尬的笑道:“说到钱我们恐怕还真的帮不上你什么忙,你那生意我们看了都害怕,太大了,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房洪涛却忙不迭的解释:“强子,你别听阿香胡咧咧,需要钱就尽管开口,哪怕是脱裤子当袄,我们都会帮你度过难关……”
不过他的话多少有些苍白,毕竟他老婆刚才可是扔了一个大老鼠出来,现在再解释也于事无补。
在面馆坐了半个小时,喝了一杯茶水,强子就起身告辞了,因为此刻他突然觉得坐在这没什么说的了。
当他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临近腊月的十点大多数人已经休息了,哪怕是城里夜生活丰富,寒冷的夜里外边也没几个人。
就在他准备开车去底下停车场的时候,却在路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边,似乎还是冻的瑟瑟发抖,因为两只脚不停的跺着地面。
这人强子太熟悉了,廖国强的老婆,看她冻的不轻,赶紧打开车门让她坐进来。
“廖姨,您怎么在这里,大冷天的怎么不上去坐坐。”
强子说着指了指楼上,廖国强老婆来这里,不一定是来找他的,因为她们村里在这住的人不少。
“强子,阿姨是来找你的,我之前见过娜娜,她让我上去我没去,因为你家里有小孩子(当地人有个习惯,家里有小孩子的一般晚上不欢迎外人进门,说是会带进不干净的东西),就在这等你了……嘘,这天可真冷!”
廖国强老婆一边说一边吸溜着嘴巴,并且把手放在汽车的暖风口吹着。
强子有些纳闷,他之前去廖国强家里,这女人没在家,现在找自己啥事。
“阿姨,您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我过去找您,这天寒地冻的站在外边别给冻坏了!”
“哪个强子,其实我刚才在家里呢,你叔不知道而已,你来估计是饭店哪边拉不开栓了吧?“
女人看着强子,不等他开口接茬说道:“你别怪你叔,他遇人不淑,借出去三笔钱就收回来一笔,那两笔没收回来的,还是他的亲侄子和外甥女,这些人觉得他这几年挣到钱了,吃大户似的一个个跑来借钱,所以他是被借怕了!
这是阿姨的私房钱,五万块,你先拿去应急,回头不够了再说,我给你叔吹吹气,他能够答应的,借钱也分跟谁不是!”
廖国强老婆的话让强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年头借钱的确不容易,就像他似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吃了闭门羹后心里简直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
女人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大信封来,厚厚的一沓钞票抽出来给强子看了一眼,然后就一股脑塞进他怀里。
“什么也别说,拿着应急去吧,阿姨走了!”
女人把钱塞进强子怀里后,不由分说就拉开车门,吸溜吸溜的吸着寒气走了。
强子一个大男人,突然有些感动的想哭,自古有云锦上添花小人多,雪中送炭君子少,连发小的老婆都担心他借了钱还不起,萍水相逢的廖国强老婆却能想着自己的难处,瞒着老公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给他应急。
不过要上楼的时候,他回身将关小雅的钱放回车里,这玩意有些不太好跟老婆解释,万一她要是闹起来,说自己想要死灰复燃,他都没地方说理去,因为他始终坚信,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包容的避风港,他跟武娜娜能够修成正果不容易。
放了钱之后,他带着复杂的心情上了楼。
“回来了,刚才廖姨过来了,我让她上来她没同意,嫌家里有娃。”
武娜娜一边说一边起身,要帮强子脱去外套,强子将一个信封给她。
“这是廖姨送过来的,她的私房钱!”
武娜娜接过看了一眼:“你真的张口借钱了?”
强子的性格她太了解了,根本就是个硬脖子(自尊心强,不低头),能开口跟别人借钱着实不容易。
“你还不知道我,那嘴就张不开,国强叔直接就把我堵死了,咱们现在生意一落千丈,熟悉的人都怕咱借钱,这是廖姨瞒着老公给我的。”
“啊……廖姨这人不简单,看事情比她老公还要透彻,咱们的生意只是暂时萧条,并不是翻盘不了了!”
武娜娜将钱装进包里,这是明天给人发工资的。
强子脱下外套解释道:“也不是国强叔眼皮子浅,他前年借了三笔钱出去,就收回来一笔,而且没收回来的还是他亲侄子和外甥女,这样子你让人咋还敢往外借钱,都说跪着讨债跪着讨债,他就是怕自己将来要跪着讨债,与其将来得罪我们,还不如直接堵死我借钱的路子。”
武娜娜点头,也同意强子的看法,这些年廖国强对他们的支持极大,可以说没有他,强子没准还在复健路蹬三轮摆地摊呢,做人要记得别人的好,路才能越走越宽。
“不过强子,咱们真得想想办法了,这么下去老店也会被拖垮的,要不然就按照我说的……减员增效,你看怎么样?”
强子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你容我再想想,咱们这是包厨,万一尚权利不同意,很可能拍屁股走人的,到时候后厨没人不得抓瞎吗?”
做厨子的都知道,包厨是一个整体团队,只要总厨不同意裁员,很可能跟老板谈崩,到时候一拍屁股撂挑子走了,饭店就得彻底关门歇业。
“尚哥不会这么整吧,咱们对他那么好?”
“这玩意谁能说的清楚呢,他们在一起合作的时间不短,关系可能比咱们要好的多,这是个讲究利益的时代,并不是靠人情就可以维系住关系的!”
武娜娜点头,不过还是觉得可以试试裁员,毕竟还没谈谁知道结果呢!
“要不要明天试探一下他的口风,你看怎么样?”
“怎么试探?”
“直截了当说呗,咱们的情况他知道,已经亏了小半年了,他的人整天就在休息区抽烟喝茶的,明眼人都能察觉到的。”
见武娜娜裁员的想法无法消除,强子无奈点头:“那行吧,明天我来试探,你说话太直截了当了,万一他要是拧巴起来不好收场。”
第二天中午休息,强子让领班小燕去请尚权利,打算试探一下口风。
没一会功夫,尚权利就过来了,不过还没等强子开口,他却开口了。
“强子,是有关饭店的是吧,让我先说吧?”
强子笑了笑,让服务员漆了壶茶过来,然后俩人就坐在休息区准备聊天。
“你们几个闪人(回避)。“
尚权利对坐在休息区吸烟的几个厨子说道,做厨子的大多是口口相传的师徒关系,几个厨子对他非常尊敬,所以对于这种驱赶的语气并不反感。
等所有人走后,尚权利开门见山道:“强子,咱们合作快两年了,你应该知道,包厨是个流动性很大的职业,现在饭店生意受到排挤而萧条,我都看在眼里,你也尽力了,这几个月没生意,你也没少了大家的工钱,说实在的,你这样的老板很地道,算个爷们。
咱们有一说一,眼前这情况我都看不懂了,按说咱们该做的努力也做了,可这生意它就是上不去,对以后还能不能翻盘我也是没信心了。
假如你有什么想法的话,现在是时候说了,我不会在意或者说计较的,就是想要裁员也可以说出来,不要为难,大家出门求财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知味阁的生意不好,尚权利作为包厨的总厨,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毕竟他们才是饭店的核心硬件,假如你做的饭菜让人吃一次就忘不了,其他人再怎么挤兑也无济于事。
尚权利的话让强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给堵在喉咙里。
“尚哥……这个事是这样子的,我跟娜娜斟酌了无数遍,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看现在一天流水就三四千块钱,咱们光是人工就两千多近三千,前几个月老店哪边还能贴补一些,现在哪边一下子多处十几家饭店,生意也下滑的厉害,我实在是负担不起这么多人工了,娜娜的意思是减员增效,少亏点也许我还能再坚持几个月,直到出现转机……”
“得嘞……强子你别说了,这事情我也看在眼里,不让你为难,今晚我就开会撤出七成人,主厨给你留一个就行了,然后二火、配菜、打荷留四个,至于留谁你自己决定,其他人明天全都收拾铺盖卷闪人,你看这样行吗?“
这怎么能叫行吗,简直太行了,强子感动的都快哭了,暗自佩服尚权利的确够爽快,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没生意也不能赖在这里坐吃山空吧!
强子给尚权利递上一根烟,然后感激的说道:“尚哥……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放心,只要生意回升,我一定再请你回来!”
其实俩人都知道,这就是场面话,包厨的一般都有几个圈子,经常通气保持联络,谁下课了(下岗),哪里需要上人(请包厨团队的),谁家需要补充主厨、砧板等等,都会第一时间在圈子里放出消息。
所以像尚权利这样的精英团队,根本不愁找不到活,也许今天从强子店里撤了,明天就会进了新的后厨。
“呵呵呵……强子,你人不错,对伙计们也大气,从来没有看低我们,大家对你都很欣赏和敬佩,所以不要有什么愧疚心理,你没做错,放在哪些凉薄的人哪里,肯定早就让兄弟们闪了!”
尚权利说完就转身走了,估计是去安排后厨的人员去留事宜了,强子叹了口气,但凡有点办法,他也不想走这一步路,平白让同行看笑话。
但是他也一大家子人要养,这边生意一直上不去,只能先这么拖着了,也许再拖垮几家的话,转机就会出现了,那时候再找人也不迟。
大概傍晚的时候,乌泱泱进来一大波人吃饭,领班小燕跑跑上三楼休息室叫强子,说是一楼来熟客了,老板娘让他去一楼露个脸。
强子跟着领班下了楼,远远的就看见大厅里做了三桌人,都是些头发斑白的长者,其中一个正在站着讲话,不是龚长河又是谁。
看见他下楼后,龚长河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稍等片刻。
于是强子在吧台外边的椅子坐下,一边看着龚长河讲话,听说辞大概是补习学校(龚长河的补习班已经升级成学校了,单是退休的代课老师就有三五十人)明天要放假了,今晚带大家过来搓一顿的。
龚长河这个人的确不简单,退休后带了一大帮子老兄弟姐妹发挥余热,从最初的补习班二三十个学生到现在发展成二三十个班级,学生上千人,去年终的时候还被市领导表扬,教育部还给颁发了什么奖项。
今年他已经过了七十岁高龄,依旧精神矍铄看着六十岁上下的样子,从最初认识强子开始,这位老人就一直引导着强子的人生道路,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他点拨或者指引。
饭店开起来后,又从实际行动支持他的生意,说他是强子的贵人一点也不假,人生路上,贵人和朋友的区别还是蛮大的,贵人就是在你迷茫的时候,可以给你指引方向的人,并不是给了你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才算是贵人,而朋友也不然,朋友是人生路上不可或缺的同行者,可以互相帮扶,互相鼓励,也许还可以互相拆台、讥讽又或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