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自然注意到了父子俩言语之间的交锋,但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琉璃园的这家国营饭店是谭州市规模最大的国营饭店,当时公私合营的时候将整条街的饭店都合并到了一起,也就组成了这家国营饭店。
饭店里按照不同的需求有不同的分区,有大堂也有包间。
一家三口走上台阶,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楚斯年应该是事先打过电话预定过,服务员一看到他,就殷勤的带着他们一家来到了一处包间。
等到三个人在包间里坐定,楚斯年才仔细的打量起林溪,看她跟上次见面时没什么两样,这才放下了心。
楚恪则是一直盯着楚斯年的一举一动,生怕楚斯年像上次一样把母亲给弄哭。
楚斯年察觉到楚恪不善的目光,随意的说:“你要是不饿的话,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楚恪最听不得楚斯年这个语气,站起身来就要反驳,却被林溪拉住,温柔说道:“我饿了,你陪我吃顿饭好么?”
楚恪这才又不情不愿的坐下,林溪剜了楚斯年一眼。
楚斯年眼睫颤了颤,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她有多久没有这么鲜活了?在他记忆里自从岳母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笑过,也没有了这样的小动作,整个人呆呆的,真成了她自己说的木头美人。
他强压下心底的异样,问:“我之前订座的时候点过菜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吗。”
林溪:“我就不用了。”然后转头看向楚恪,“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楚恪摇头:“不用了,既然他都点好了,我就光等着吃了。”
林溪无奈笑了笑,经过这几次的相处了解,她发现这父子两个的关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恶劣,很多时候他们都会为对方着想,只是坐在一起,谁都不低头不示弱,话赶话就吵起来了。
就这会的功夫,服务员就把第一道菜给端了上来,是一道爆双脆。
楚恪一看,一张小脸就皱了起来,转头看向林溪:“母亲,这道菜用鸡和羊的内脏做的,还加了芫荽,您吃得惯吗?”
林溪看了看他,转而又笑着看向楚斯年。
楚恪不明所以,也转头看向楚斯年。
楚斯年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淡淡地模样,说话的语气也很轻:“恪儿,你自己不喜欢就说自己不喜欢,没必要拉你母亲。”
楚恪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楚斯年继续说道:“我与你母亲相处的时间比你要长的多,也比你更了解她,不要想着挑我的错处。”
“那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点,你就是故意不让我吃饭吧!”楚恪一脸的倔强,“还有,之前确实是你与母亲相处的时间长一些,可往后就说不准了。”
林溪看着这两父子,又要吵吵起来,连忙说道:“是我喜欢吃,你父亲是点给我吃的,还有......”她突然笑了出来,“你们父子两个的口味到是挺像的,不吃动物内脏,不吃芫荽。”
楚恪听了这话一顿,然后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楚斯年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他依旧能察觉到他与母亲之间的那种默契,这让他有种挫败感,好像即使他们分开了,即使他将来陪伴母亲多年,也永远比不上他们这一瞬间的契合。
菜陆陆续续都上齐了,大多都是林溪喜欢吃的。
楚恪看着大概也明白了,他是不能从这里下手挑父亲的错处了,但他依旧嘴硬:“要不是为了跟母亲吃饭,我才不会到这里来。”
“这本来是我与你母亲的约定,是你硬要跟着来,这顿饭是我请的,我付的钱,你要是不喜欢现在就可以回家!”楚斯年轻笑了下,看向儿子。
楚恪作势真要站起来回家,林溪连忙拉住他,“不是说好了陪我吃饭吗?你看你父亲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这几天肯定没有休息好,多么的憔悴,他睡不好脾气就大,说的话肯定也不好听,你别在意。”
楚斯年立马看向林溪,就见她笑意盈盈的跟儿子说着话,那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她从见面开始就没对自己这么温柔过......
楚恪也打量着他父亲,然后猛地点头,应和道:“好像是这样,确实有些憔悴,再这样下去估计连皱纹都要出来了,这样下去老得更快,他年纪大火气旺,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憔悴?皱纹?年纪大?他才刚刚三十岁,哪有他说的这么差!
楚斯年刚想要反驳,就接收到了林溪的一记眼刀,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楚斯年算是明白了,他在她心里的地位怕是永远都不如那个小崽子了。
不,别说地位,怕是连位置都没有了!
楚恪还在那滔滔不绝的说:“母亲,他老了,都三十岁了,还这么操劳,以后一定会老的更快的,咱们年轻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什么叫你们年轻人。”楚斯年咬牙切齿的说。
“我母亲才十八岁,你都半截老头子了,干嘛?还想老牛吃嫩草啊。”
十八岁和三十岁的差距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大......楚斯年在心里想,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前两天他是怎么用年龄的理由拒绝沈安了。
虽然楚斯年没再反驳,可楚恪还是没有放过他:“算了,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们年轻人就多包容包容你吧。”
楚斯年看向林溪,林溪也望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可他却从她的笑容里读懂了她的意思:你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啊。
楚恪的气顺了,终于安静下来开始吃饭。
楚斯年几乎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林溪。
他们分开了三天,足足七十二个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二十五万九千两百秒。
再次相见,他看着互相夹菜,一起吃饭的母子两个,好像他们中间分开的那几年并不存在,她一直陪着恪儿长大。
今天晚上就是千千万万个普普通通的日日夜夜里最不值得一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