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没想到今天的叶寒溪竟这么好说话。
微微诧异,抬手接过茶放在一边。
“犯事的毕竟是你从叶家带回来的,我们也不好责罚,不过撞到主子是事实,若一点也不罚,也不足以服众,这苦主柳姨娘也在,不如你问问她?”
明媒正娶的正妻竟要问姨娘如何处置自己的贴身丫鬟。
就算叶溪不懂古代制度,也知道陈氏是在故意羞辱人!
难怪院子里有那么多丫鬟婆子,感情是故意下面子给她们看,让她在这个府里抬不起头。
低头难道就是错?
真是欺人太甚!
但现在又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心一横,叶溪转身走到正洋洋得意的柳依依跟前,上下打量,目光落在她光秃秃的发髻上。
假意笑道:“我瞧姨娘似乎缺一副头面,刚巧我的嫁妆里有一幅宝玉斋出的头面,甚是好看,不如就送给姨娘,当是赔罪了。”
柳依依一愣,没想到叶寒溪竟会用头面来堵自己的嘴。
可宝玉斋的头饰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更何况是整套头面。
倒真有点让她心动。
“夫人不可!”
一直低头未说话的纤云终于出声,眼睛红红的望着她。
“那可是太老夫人送您的嫁妆,可不能因为奴婢而送人。”
“你闭嘴!”
柳依依着急怒斥。
“你个贱婢,差点撞掉我肚子里的孩子,用一个头面赔罪已是轻饶,还敢顶嘴!”
“那就是可以咯。”
叶溪抢着说道:“既然可以,我现在让人去秋霜院取。”
“且慢!”
杜嬷嬷大声喊道。
“少夫人这是想在老夫人面前浑水摸鱼吗?”
“浑水摸鱼?何出此言?老夫人方才说我要寻求苦主柳姨娘的意思,现下柳姨娘觉得一幅头面赔罪即可,难道嬷嬷有意见?”
“我……”
杜嬷嬷语塞,张大嘴却无法反驳。
堂里静悄悄的,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你还真是长了一张巧嘴。”
陈氏略过叶溪递的茶,端起丫鬟新上的茶抿了一口沉声说道。
叶溪和善一笑:“多谢老夫人抬举。”
“你如今的性子倒是和以前相差甚多。”
以前的叶寒溪就是一个软弱可欺的性格,即使受了委屈,也从不辩解。
正因如此才十分好拿捏,如今却滑得像条泥鳅。
让她更加生厌!
长着一张祸国的脸,毫无学识,若真让她跟舟儿在一处,还不知舟儿会被迷成什么样。
陈氏心里想着,更加厌恶这张脸!
陈氏的眼神不善,叶溪能明显感觉到。
依旧微笑回答:“许是梨县的水土养人,待的时间久,性子也跟着变了些。”
“今日赴宴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陈氏装作不在意的问。
今日这赏花宴即便她没去,也能猜到有哪些人,会发生何事。
蒋二向来看不惯她,定没少为难,再加上她胸无点墨,风雅之事,一概不通,估计没少闹笑话。
若真如此,倒是真全了她的心意。
好玩的事,她问这话什么意思?
叶溪默默咀嚼这句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面容。
微微一笑道:“宴会上好玩的事倒不多,不过媳妇在宴会上遇到一个知心姐妹,聊得甚是投缘。”
”哦~”
陈氏挑眉,吹了吹茶叶。
“是哪家千金?竟然能入得了你的眼。”
“老夫人这话媳妇可不敢当,只是她说小时承蒙世子照顾,或许是感念恩情才不忍见我落单。”
“恩情?”陈氏若有所思了一会问:“那人可是章尚书的千金章言瑾?”
果然!
陈氏认识章言瑾。
叶溪故作惊讶的问:“老夫人也知道章小姐?”
陈氏意味深长一笑:“是个好孩子。”
是个好孩子是什么意思?
陈氏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又代表什么?
宴会上那么多人,只有章言瑾一直在注意她,况且旁敲侧击的问魏澜舟的事,肯定是对魏澜舟有情!
那魏澜舟呢?
知不知道章情瑾对他的感情?
若陈氏知道章言瑾对魏澜舟的感情,为什么不直接求娶章尚书的千金?
“小时,时间不早,该休息了。”
正想得入神,烟霞端着铜盆走进来,声音依旧沙哑,估计私下又哭了好久。
她收回思绪,轻轻一叹。
“别哭了,纤云怎么样?膝盖可上过药了?”
“多谢小姐关心,已经上过药,最严重的不是膝盖,是胳膊,被石头磕伤好大一块,青紫青紫的连力气都使不上。”
“胳膊?”叶溪疑惑。“可有问在哪里磕伤的?”
烟霞道:“奴婢问了,说是在西院磕的。纤云按小姐的吩咐将柳姨娘送回西院,刚踏上西院的台阶,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硬生生磕在旁边突出来的石头上。她摔倒时,清楚记得柳姨娘好好站在旁边,一晃眼功夫柳姨娘就坐在地上,扶着肚子哀嚎,说是被她撞到。”
这么拙劣的手段柳姨娘也使得出来。
叶溪气笑。
“西院就没其他人瞧见吗?”
“西院的奴仆并不多,柳姨娘脾气大,即使无事也不肯让下人在院里歇息,那个时间都在各处忙着,无一人瞧见。”
烟霞说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口无遮拦故意气柳姨娘,这样纤云就不会送柳姨娘回去,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小姐更不用为此将太老夫人送的头面折进去。奴婢该死!”
此件事的起因确实是在烟霞身上,但柳姨娘姨娘之所以在门口堵她,并向她炫耀与魏澜舟之间的私事,估计也是为了气她。
谁知她并不在意,反倒将烟霞气着。
烟霞一向护着她,自然听不得这样的话,才会出言反击。
不过短短一瞬,便生出要陷害纤云的心思,柳姨娘这人不简单。
叶溪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宽慰道:“你也不必自责,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那头面再贵重,也抵不上一条人命。只是这柳姨娘不是个安分的主,得想办法好好治治。”
她并不想如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后宅女人一样,每天斗不完的心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是柳依依先欺负她的人,就别怪她不客气!
“还记得我之前在梨县教你的那个办法吗?”
烟霞止住泪,点点头。
“自然记得。”
“柳姨娘既然从小在翠红楼长大,身世自然凄苦,这样凄苦的身世背后肯定有原因,仔细查查。她送咱们这样一份大礼,不好好回报,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提到报仇,烟霞瞬间来了精神,擦干泪,目光坚定。
“是,奴婢明白。”
西院靠近下人居住的院落,在两个院落相接处有一扇门,是为方便下人出府采买或送日常生活物品进府的门。
清晨,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身材臃肿的女子一步三回头,慢慢挪到门口,在打开门之前谨慎的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将门打开,收紧怀里的包袱偷偷溜出了门。
在门被掩上之后,又有一个身影紧紧跟上。
柳依依出门后为防止人跟踪,还在街上转了好几圈,确定安全之后才走进当铺。
这些都是她进侯府后,魏澜舟送的一些东西,虽不多,但还是能当一些钱。
她十分不舍的摸着那套叶寒溪送的纯金头面,心在滴血。
“夫人,这副头面做工精致,上面还镶嵌着珍珠,手艺也是一绝,若是当的话,我能出个好价钱。”
当铺老板见头面眼睛发亮,忙说道。
柳依依岂会不知这头面的价值,寻常人家哪里买得起这样的头面。
即便在翠红楼多年,也未曾见过这般好的工艺首饰。
只可惜……
她长长一叹,将东西推到老板面前。
“那你看着给吧,还希望老板能给个好价格。”
“嗳。”
当铺老板欢喜的搂起包袱跑到里屋仔细看,小二甚至还贴心端来茶水。
柳依依越想越窝火。
人与人之间还真是不平等。
凭什么叶寒溪生来不仅有好容貌,还是官家嫡女,不仅能嫁得好人家,就连陪嫁品也很多!
这样好的头面,居然只为救一个奴婢!
而她要得到这样的东西,却要拼上失去孩子的风险。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当铺老板在里屋相看了好一会,才笑眯眯走出来,从柜台后拿出两锭金子走到柳依依面前。
“我也是个实诚人,夫人的东西是好货,钱自然给得足。”
当铺老板说完将金子递上。
柳依依震惊。
她能猜到那副头面值钱,但没猜到竟这么值钱!
接金子的手都在颤抖。
“多,多谢老板。”
“好说。”老板笑得谄媚。“以后若是再有这种好东西,夫人可别忘了我。”
“自然自然。”
拿了银子,柳依依便悄悄出了当铺,茶铺边坐的身影也及时跟上。
自赴过赏花宴后,叶溪就没再关着秋霜院的门,每日乖巧的去松鹤院晨昏定省。
虽然陈氏的态度依旧冷淡,甚至偶尔还会夹枪带棒的嘲讽,但依旧抵挡不了她风雨无阻前去请安的孝心。
秋霜院的门打开,似锦如往常一样,每日过来请安,连带着一向懒散的柳依依也在后面。
日子就这样静悄悄的过着,酷热的夏季也渐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