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澜舟刚雀跃的心,又再次落下。
垂于膝盖上的双手情不自禁握紧,声音低沉:“我倒是希望你能怪我一些。”
叶溪没有回答,而是沉默。
心里却惊得很,看来柳姨娘说的没错,这魏澜舟心里果然有叶寒溪。
这倒不好办了。
若魏澜舟于叶寒溪只是陌生的夫妻情,到时摸透他的性子随便激几下,便可让他休妻。
可魏澜舟心里如果在意叶寒溪,那无论她怎么做,他都不会轻易放手!
看来得试试叶寒溪在魏澜舟心里到底是什么分量。
“世子可千万别这么说,若是被老夫人知道,肯定又要说我了。”
魏澜舟道:“母亲的性子比较强势,她一人支撑偌大的国公府很是不易,是对你不太了解,所以才有误解,等以后相处时间长,便好了。”
“是吗?”
叶溪声音依旧虚弱,带着几分委屈,听着楚楚可怜。
“可那日我出府赴宴,身边丫头纤云不小心犯了错,被老夫人罚跪在松鹤堂整整一日。那膝盖肿得像馒头一样,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才能下床。”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这丫头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说是奴仆但情比姐妹。当然,和世子说这些不是怪老夫人,只是……只是觉得丫鬟犯错是该罚,但也得查清原由之后再罚才是。”
“你是说母亲冤枉了她?”
魏澜舟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叶溪道:“这件事,也是我后面查了才知道,是柳姨娘不小心跌倒,纤云并没有故意撞她。”
“既然查清,就应该禀明母亲,还她一个公道。你如今在我面前哭诉,是觉得母亲存了私心?”
魏澜舟自然清楚母亲的品性,生气肯定是因为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伤害,况且一个婢女罚了就罚了。
叶溪明了,见好就收,故意轻咳两声,语气冷了几分。
“当然不是,老夫人执掌国公府不容易,我怎么敢怀疑老夫人的用心。无事,你就当我病糊涂,乱说罢了。”
说完将薄被往上拉了拉,平着躺下。
“请世子见谅,我身体还未大好,有些困了,您请回吧。”
“嗯。”
魏澜舟离开后,烟霞和纤云才敢进来。
两人一人一边撩开帐帘,烟霞眼巴巴关切的问:“怎么样?小姐和世子聊的如何?”
叶溪沉着脸,冷声回答:“没怎么样,以后世子若再来秋霜院,直接说我病得起不了身,不见。”
“啊,又聊得不愉快?”烟霞惋惜。“小姐,世子好歹是您夫君,以后在府里过得是好是坏都得仰仗世子,您就不能软下性子和世子好好沟通吗?”
不提这还好,一提更来气。
叶溪嚯得坐起身,瞪着眼前还在晃动的珠帘,破口大骂:“一个妈宝男,有什么好沟通的!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烟霞:“额……
“对了,寿宴是什么时候?”
府里这般热闹,她却从未问过寿宴时间。
纤云回答:“这个月月底,帖子都已经发出去,听府里老人说,国公府这些年鲜少办宴会,所以老夫人格外重视,发了不少请帖,那日应该会有很多高门贵女和夫人前来。”
“叶家也在?”
“是,叶府的请帖还是世子亲自递的。”
“啧,真会做面子功夫,明明就瞧不起叶家,却让儿子亲自上门送请帖。”
估计来参加寿宴的应该是叶寒溪的母亲宋氏。
完了,陈氏做事滴水不漏,不仅糟蹋了叶寒溪的名声,还给足叶家面子。
宋氏这次来应该会对叶寒溪兴师问罪。
想到这些人际关系,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反正距离寿宴还有一段时间,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铺子的事张罗好,等弄好铺子,做稳生意,有了强而有力的后盾,做什么也不怕!
楚柏的动作很快,没几日便看中东街一家要盘出去的布庄,加在位置不错,价格合适,便做主盘了下来。
叶溪收到地契时铺子已经装修了好几日,刚好趁闲得空,便和之前一样,换上丫鬟衣裳出了门。
东街是京城中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之一,还有一条则是隔着一条河的西街。
在东街的商铺大部分比较大,例如各地方的布庄,酒楼,饰品店,胭脂铺等。
东家都是京城或是各地有名的商户,这家布庄之所以要卖是因为老板是新人起家,无背景更无势力,所以撑不起铺面。
这倒是个问题。
势力。
她要做生意必然也要借势,可要借谁的势呢?
为避免暴露官家女子身份,甚至连签的地契都是用的楚柏的名字。
她在京里也不认识什么人,要怎样才能保证铺子能正常开下去?
头疼,真是头疼。
叶溪站在铺子二楼,端着杯茶水立在窗边,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陷入沉思。
“馄饨——刚出锅的馄饨——又鲜又香的馄饨——好吃不贵的馄饨——”
熟悉的叫卖声传过来。
叶溪一愣,眺望街角熟悉的馄饨摊,脑海突然闪过一张古怪的脸。
不行不行,他这人是个危险体质,若不小心招惹,以后指不定有更大的麻烦。
但在所认识的人中,唯独只有他,有那么一丁点可能。
韩潇的官职不低,甚至可能比尚书还大,还年纪轻轻。
这么好的条件,若是不利用一番,好像确实可惜。
危险与退路。
二选一,好难!
“怎么,有什么苦恼的事?眉头皱得这么紧。”
熟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叶溪一惊,像见鬼一样瞪着突然出现的韩潇。
“你……你怎么会在这?”
韩潇依旧一身黑衣,手里提着食盒。
“若我说,碰巧你信吗?”
“呵。”
叶溪扯了扯唇。
“我都没下楼,哪来的碰巧,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韩潇将食盒放在桌上走到窗边同样眺望馄饨摊的方向。
“我去买馄饨,无奈眼力太好瞧见你站在这里,出于好奇便走过来,又恰巧看到铺子在装修,里面无人管,就走了上来。难道不算碰巧?”
嚯,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是鹰的眼睛吧!
心里虽这么想,但却不敢明着怼他。
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道:“是唉,那真的好巧哦。”
这模样甚是搞笑,韩潇实在没忍住扯唇一笑。
“实话,你不信就算了。”
“实话?”叶溪挑眉,转身坐回桌子前,又续了一杯茶喝完。“真没想到我竟能从韩大人嘴里听到实话。”
韩潇也转回坐在她对面,眯眼问:“什么意思?”
叶溪也不清楚胸口的那股气从何而来,明明这跟她也没关系。
况且,韩潇极具危险,这么说话是不想活了?
心情不自禁一抖。
又皮笑肉不笑道:“没什么,我胡说的。”
韩潇往前凑近,与她只隔一掌距离。
叶溪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瞪着他:“你……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话说一半可不是你的风格。”
因为隔得近,说话的气息都喷在脸上痒痒的。
心里莫名爬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叶溪握紧双拳,努力平复心情,佯装生气。
“韩大人很了解我吗?什么叫我说话的风格?你无端闯入我的地方,还举止轻浮,你想干什么?”
这倒是。
只是这举动情不自禁,他也没想到。
韩潇立马坐直,目光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本以为过命的交情,至少能说两句真话,看来是我僭越了。”
说完打开桌上的食盒,里面装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馄饨,还冒着热气。
“本来是打算送回家给我母亲的,现在有事耽误送不了,你若不嫌弃,便吃了。”
这命令的口气,听的真让人不爽。
叶溪皱眉,刚想说话,又觉得浪费粮食不应该。
“馄饨确实要趁热吃,若是冷了就会坨在一起,浪费粮食可耻,这碗馄饨我可以吃,但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韩潇挑眉:“因为我无端闯入你的地方?”
说完起身在周围转了一圈。
“这是你租的铺子?”
“嗯。”
叶溪如实回答,因为以韩潇的身份,想查到易如反掌。
“不错,地方够大,人流量也密集,这以前是个布庄,你不会要卖布吧?”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做生意?”
韩潇道:“女子困于内宅,即使是国公府,也有很多无奈。况且魏公国府早已不如往昔,想必内宅俸银也不多,即便你有嫁妆支撑,也不是长久之计。经商,倒是不错的选择。”
这番观点倒是让叶溪很诧异。
“你,你不觉得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韩潇不解。
叶溪道:“自古士农工商,商人是最底层的,入朝为官者乃至家人皆不可经商,这是我朝规矩,我这么做可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但人是活的。盘铺面肯定不是用的你的名字,只要是信得过的人,能帮助打理铺子,又有何不可。”
好一句规矩是死,人是活的。
没想到韩潇这人看似冷漠无情,思想却如此豁达。
“盘铺子,努力赚钱,只为多一条路。不管前路多难,我一定会坚持走下去!”
或许是说到心坎上,又或许是太久没有遇到思想契合的人,她忍不住说出心里的想法。
“无论什么路只有亲自走过,才知道沿途的风景是什么样。是荆棘满布,还是满路繁花,就看自己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