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的眉毛又浓又黑,拧紧在一起,像年纸画上的钟馗。
纤云害怕的咽了咽口水,但依旧没收回手。
“老夫人有命,任何人不得往秋霜院内送东西,姨娘是要违抗老夫人的命令?”
似锦面上平静,实则心里害怕的紧。
捏着手帕的手紧了紧。
“真是好大的口气!”
叶溪在烟霞的搀扶下围了件披风走出屋子步下台阶,慢慢走到门口。
看门的两个婆子不情不愿的朝她行礼。
刚才挡人的婆子回道:“小的不敢,只是老夫人有命,少夫人身体不好,怕被惊扰,所以才派小的们守在门口。”
叶溪冷笑:“如此,我还要多谢老夫人了。”
借惊扰之由,实软禁之实。
“这就是少夫人的事了,小的不敢多嘴。”
“哼,狗仗人势!”
心里窝着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叶溪实在忍不住骂出声。
两个守门的婆子脸色瞬间难看的很,敢怒不敢言。
“我好歹是你们世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即使进了国公府的门,也还是姓叶!如今只是生病,不是死了!竟敢当着我的面挡着要进秋霜院的客人,若是将此事告到老夫人面前,你觉得她是处置你们,还是责怪我?”
两个婆子被吓得一抖,噗通跪在地上磕头。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请少夫人息怒。”
烧才退,又只喝了半碗粥,力气不多,叶溪懒得理她们,望向似锦,感激一笑。
“如今我这里管得严,你身子又重,不用过来。”
似锦亲自接过食盒跨过门走过来递给她。
“知道夫人是怕我受连累,放心,我只是送点吃的。”
说完轻轻拍了拍食盒。
“这些东西都是我亲手做的,更有姐姐爱吃的桂花酥,可一定要仔细品尝。”
桂花酥?
如今刚入秋,桂花还未盛开,哪来的新鲜桂花做糕点?
而且,她一直不喜欢糕点甜腻的口感,怎么又说她爱吃糕点?
“外面凉,夫人还是先回屋吧,我也回了。”
似锦说完便利落转身扶着霜菊的手慢慢离开,望着消失在拐角的翠绿身影,陷入沉思。
不过疑惑归疑惑,叶溪回屋就让烟霞将门关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糕点挨个掰开,果然在一块桂花糕里发现一张纸条。
【入口食物,慎之!】
心蓦得一沉。
完了,陈氏对叶寒溪真起了杀心!
为什么?
只因要给章家让路吗?
可若是章言瑾想成为正妻,大可让魏澜舟休妻再娶,为什么要杀她?
是什么让陈氏起了歹心?!
太阳穴一阵一阵发紧,身上也软得厉害,叶溪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望着院中已完全泛黄凋零的树叶,心里止不住一阵恐惧和悲伤。
感觉自己被装在一个大罐子里,平时还能透过罐口望外面,如今这唯一的口即将被盖上。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因为不知这柄箭会从何处射来!
“将糕点拿来。”
正在收拾盘子的纤云一愣,但还是乖乖将掰碎的糕点端上前。
叶溪拿起一块喂进嘴里。
纤云忙道:“小姐这都碎得不成样了,您若想吃,我立即去做。”
“不,从今日起只要从院外送进来的东西,一律不要吃!”
“为什么?”
纤云疑惑的盯着眼前被掰碎的糕点,惊恐的捂紧嘴。
“难道,难道是老夫人……”
“嘘。”
叶溪咽下嘴里的糕点,端起茶喝了一口。
“你待会去清点一下小厨房里的吃食,将能吃的东西全部仔细收好,每日的吃食必须由烟霞或你亲手做,其他人送的一概不动。”
“是,奴婢明白。”
“待我身体好了,还要想办法溜出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可要怎么出去?”
纤云皱眉。
“这消息还是似锦姨娘递进来的,以似锦姨娘只能自保,哪有能力救您出去。”
叶溪道:“此事容我再想想,你和烟霞都要注意,千万别着了别人的道。”
“是,奴婢明白。”
叶溪斜靠在榻上,疲惫的闭上眼。
是啊,虽不知似锦从哪里得的消息,但能送消息进来让她小心提防,已是莫大的恩情,又怎么能让她冒险救自己。
以前看电视,只觉得高门深宅极是困人,却不曾想动辄竟会失掉性命!
之前还想设计让魏澜舟休掉自己,却不曾想别人要的是她这条命。
而且就算逃出去暂时保住性命又能如何?
她还是国公府世子夫人,被抓到依旧会被送回来。
所以得有计划,一个能让她全身而退的计划!
叶寒溪养在深闺,如今不过十六岁,哪里有机会认识可靠的朋友。
叶家又是那样一个地方,估计逃回去第一时间就会被送回来。
还有谁能帮忙?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脸。
蓦得睁开眼,盯着眼前被掰开揉碎的糕点,皱紧眉。
韩潇是御城司的人,只是不知他在御城司里职位如何,若真位高权重,倒是一个能让国公府忌惮的人。
但他这人城府极深,又极具危险,和他扯上关系,以后怕是难以安宁。
况且自己又有什么筹码能让他甘愿帮忙?
可除了他,又还有谁?
松鹤院
杜嬷嬷将似锦去过秋霜院还送了吃食的事告知主子。
陈氏听完哼笑:“无妨,似锦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品性善良,但就是太胆小懦弱。之所以过去不过是看在平日的情分上,量也不敢做出什么大事。”
杜嬷嬷道:“兔子平日里瞧着最是温顺,但若是被逼急,做的事总是让人意想不到。老奴觉得还是要防着些。”
陈氏点头。
“是这么个理,马上就要秋闱,可不能让这些琐事打扰到舟儿。还是派人看好西院,有任何异动,马上来报。”
“是,老奴明白。”
似锦刚回西院,门口就多了两个粗使婆子守着,架势和秋霜院如出一辙。
她吓得赶紧躲回屋子,正准备关门,就瞧见柳依依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
“何事?”
似锦心里怕得厉害,不想与柳姨娘多攀谈。
柳依依望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粗使婆子心下了然,微笑道:“做邻居这么久,还未喝过你的一杯茶,不请我进去坐坐?”
喝茶?这个时候?
似锦皱眉,眼神不善的瞪着柳依依。
刚准备拒绝,又听柳依依道:“少夫人于我有恩,若想救她,我的办法。”
似锦一怔,心虚的望一眼门口,才侧身让柳依依进门。
国公府一直人丁稀薄,十几年来未添新人,陈氏一朝得孙,虽庶出的孙女,但也心疼的紧。
每日都会让奶娘和下人将孩子抱到松鹤院里瞧。
今日老嬷嬷如常出现在西院,奶娘将孩子用斗篷包严实,才跟随着老嬷嬷出了西院。
没多久松鹤院那边便热闹起来。
柳依依穿着斗篷站在院子里,心如刀绞。
似锦在霜菊的搀扶下走到院子里,两人并排站在门口望着松鹤院方向。
“看来,是成了。”似锦道。
“嗯。”
悔恨的泪从依旧圆润的脸颊滚落。
“她也是个命苦的,还这么小就要遭受这样的罪。”
似锦扶着肚子长叹一声,将手帕递到柳依依面前。
“少夫人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当初若不是她帮忙,我母亲早不在了。你也是,那日凶险万分,若不是她拼命保你,恐怕你和孩子早就不在人世。这样重的恩,值得报。”
柳依依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受一点痛,都难受得很。
接过手帕,擦干脸上的泪。
“是啊,救命之恩,无论如何都得报。好了,要准备准备,咱们得分头行动。”
“嗯。”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个老嬷嬷急匆匆的跑过来唤柳姨娘。
“赶紧赶紧,孙小姐不知怎的,全身发红发肿,正哭的厉害谁哄也不成,老夫夫催姨娘赶紧过去。”
“好,我这就过来。”
柳依依收拾心情,拉紧斗篷在丫头的搀扶下急匆匆出了西院。
毕竟是国公府第一个孙子,陈氏像看眼珠子一样盯得紧,如今不明原因起了满身红疹,才半个月大的孩子,又哭又闹,平日里十分安静的国公府如今热闹得很。
两个守门的婆子平日里无事,就喜欢坐在门口闲聊天,正聊得起劲,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手里提着食盒走过来,面生的很。
“两位嬷嬷好,我是厨房派来给您送饭的。”
“送饭?”
平日里厨房那边是会专门有人过来送饭,但并不是眼前这人。
其中一婆子狐疑的望着满脸笑意的丫鬟。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在厨房做杂事的丫鬟,怎么会让你来送饭?”
丫鬟道:“两位嬷嬷好眼力,我之前确实是在前院服侍,因犯错才被调到厨房做杂事。”
“原来是这样。”
婆子这才松了心,眼巴巴往食盒里瞅。
揭开盖子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碗肉。
平日里她们这些下人哪有机会吃肉,甚至连点肉汤都喝不上。
两个婆子开心的什么也不顾端过食盒便坐在台阶上大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