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挽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大哥。我这里有一段来自西汉的古绣,想请大哥帮我约一下黄夫人。”
陆子昂笑道:“西汉的古绣?妹妹竟有这等稀奇之物!若是黄夫人得知,一定立即相赴。”
苏文挽谢道:“有劳大哥了!”
“子兮这般着急见黄夫人,是有什么事吗?”
苏文挽回道:“霓裳阁新开业,我想尽快筹措一些银两,以备用时之需。”
陆子昂接道:“子兮若需银两,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可给你先用着,等你开业之后,再还我也不迟。大哥铺子不大,但万两银钱还能借支得出。”
古言道,商人重利轻别离。
在这生意场中,人人都将金钱看得极重,若非利益往来,很少有人愿意主动向外人借支银两。
陆子昂是第一个主动开口借钱给苏文挽的人。
这对苏文挽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他的心意,苏文挽已心领,但她现在缺的并非银钱,而是寻找真相的机会。
苏文挽笑道:“多谢大哥的好意。那古绣我早就想出售,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黄夫人有此需求,我求之不得,并非因为缺钱而不得已售卖。除此之外,我也想通过此次机会,和聚雅阁取得联系,方便于以后的生意。”
陆子昂笑道:“好,我现在就去给你约黄夫人。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你们就能相见。”
苏文挽再次向陆子昂道谢。
待陆子昂走后,苏文挽才从箱子中取出那段古绣。
惊艳华美的绣工,以及绝妙的构图,是世间难得的绣品。
这是苏文挽的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这些年她一直将其随身收着。
珍贵的绣作不容人轻易触碰。
苏文挽会在想念父亲母亲的时候,会打开箱子看一看。
如今要将它转手他人,苏文挽内心十几分不舍。
可是为了接近黄府,查出父亲冤案的真相,她不得不这么做。
“爹爹,娘亲。”苏文挽在心中默念着,“待女儿事成之后,我定会将古绣赎出。”
*
陆子昂方才走出苏文挽的房门,就遇到了顾怀安。
两人相遇,眼神中都有一丝震惊。
陆子昂早已看出来顾怀安对苏文挽的心意,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陆子昂开口解释道:“子兮说她那里有一段古绣,想要售给聚雅阁,故而放弃帮忙约见黄夫人。”
“聚雅阁,黄夫人?”
顾怀安凝着眉,仿佛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陆子昂关切地问道。
顾怀安敛了敛心神,方道:“没什么。”
随即,他就转身离去。
一路上,顾怀安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找黄夫人,恐怕不只是因为想要售卖古绣那般简单。
顾怀安联想到了苏既明的案子。
苏既明被人诬陷竞卖古玩,含冤而死,也许那个竞卖场就是三年前的聚雅阁。
难道她接近聚雅阁,是想要查当年的私账?
若是被人发现,那可是死路一条。
绝不能让她去冒这个险。这是顾怀安的第一反应。
可是,他要如何劝说她才好呢?
顾怀安在庭中徘徊踱步。
只听“吱吱——”一声,他背后的房门开了。
“表哥,你在这里呀。”苏文挽看到顾怀安,热情地给他打招呼。
顾怀安心中藏着事情,面上的微笑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终于还是开口道:“听说你要找黄夫人?”
苏文挽笑道:“是啊,我这里有一块古绣,想要卖给聚雅阁,故而让大哥帮我约了黄夫人。”
顾怀安沉声道:“阿挽,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什么?”苏文挽只是笑笑,装作不知道他话中之意。
顾怀安没有再拐弯抹角,他直言道:“你想要查黄府的私帐,对吗?”
顾怀安显然很通透,只是一句话,他就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苏文挽也觉得没有隐藏的必要,她道:“我是想查聚雅阁的私帐,只有查到这笔账,才能知道当初陷害父亲的人有哪些。”
她看出了顾怀安面上的凝重,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安抚道:“顾大哥你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若是拿不到,我也绝不会逞强。”
顾怀安哪里肯相信她。
他道:“你知道黄府有多少侍卫家丁?那账房被黄府护卫围得水泄不通,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即使你进去拿到了帐本,你不能活着拿出来,你明白吗!”
顾怀安说得激动,语气也重了几分。
苏文挽却从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他怎么会知道黄府账房的情况?
难道他也去查了?
苏文挽心中升起一丝复杂。
“顾大哥,我明白了,谢谢你。”
“能让黄夫人心动的古绣,想来定是十分珍贵,若非到了紧急时刻,你定然也舍不得出售。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做就能做的,你可知你我都有局限性,有些事情是注定没有办法完成的。”
顾怀安说着,语气中有了几郁闷凄然。
“那古绣你还是留着吧。”顾怀安说着,转身离开。
次日,苏文挽要出门的时候,顾府的门却上了锁。
“子兮,我们都是为了你好,黄夫人你还是别去见了吧。”
是顾怀安的声音。
苏文挽拍打房门,“开门,表哥给我开门。”
“开门!”
“放我出去!”
苏文挽不停地拍打着房门,可外面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响,苏文挽手的内心却渐渐生出了绝望。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不久之前,她就是这样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对人曲意逢迎。
如今,她又要被关在这样一个屋子里,不能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知道,后者与前者是不相同的,可是她心中还是升起无边的复杂。
她的心中只剩下复杂,而后是无声的流泪。
她倚坐在房门之下,任由泪水自面流出,落于地面。
而在门的背后,同样是一个男人眼中含泪,似乎也是绝望到了极点。
“子兮,对不起。”
“是我没用。”
这样的两个人,生在不算社会底层的二人,在面对不公之时,也只有悄然落泪。
这难以不让人感慨。
*
苏文挽和顾怀安相背而坐,一直到了夜晚,黄夫人早已生气破口大骂,说以后不再见什么陆子兮,顾怀安才打开房门,将她放出。
而正在同时,黄府的账房内,早已被人洗劫,只是因为动乱之后依旧恢复原样,成册的私账被人悄悄置换了几本,屋外的侍卫依然浑然不觉。
不是因为黄府的侍卫无能,只因为屋内的人武艺太过高强。
*
谢府
白鹤园
黑影卫将几册账本交到了谢瑾之手中。
谢瑾之接过账本之后,问道:“她可有去查帐?”
“回大人,陆绣郎几日前被顾家关了起来,不得出门,故而未曾进入侯府。”
谢瑾之吩咐:“恩,她若是想去,你等务必护住她。”
“属下明白。”黑影卫转身离开。
翌日
礼部尚书邹全、御史中丞陆鸣、刑部右侍郎朱海等七人联名举报二皇子私贪国库,借势敛财。
礼部尚书向皇上呈上状书道:“去年修建太庙,礼部向户部申请20万两银子,几日前太庙修缮完毕,报账之时,却发现超支了80万两银子。
臣命人去查,发现那超支的80万两银子竟是用来运送了来自西南的金丝楠木,修建太庙总共只用了二十株金丝楠木,但此次竟用了两百株!
这样的账目,户部并未与礼部商议,便自行画押,显然是想将国库的亏空压在礼部的头上!”
皇上发话道:“户部尚书,你怎么说?”
户部尚书王安仁回道:“回皇上,邹大人所言之事,臣以为其中必有误会,礼部修建太庙,户部自然大力支持,兹事体大,礼部所要的银子,户部无一不批准。这金丝楠木生在西南山中,不易获取,运送也十分艰难。
邹大人所言之事,我已命人调查,按照运送使的答复,说是今年春季之时,西南山中频发山洪,故而运送的金丝楠目多次落入水中,反复几次,运送的工人才将最后一批金丝楠木运出,而后在西南请最好的工匠进行雕刻。
穿过蜀山之时,又落入山崖,最后工人们只好在一次返回,如此来往,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可相而知。故而,这八十万两确实皆用在金丝楠木的运输和雕刻之上。”
“一派胡言!”听完王安仁的一番言论,邹全怒骂,“户部将大量白银存入二皇子的库中,却将脏水泼在了礼部的身上,如今在圣上面前,王大人竟还敢狡辩!”
左相沈从明沈声道:“大殿之上,切勿喧哗!邹大人和王大人有账,本该在殿外算个清楚,怎可在殿上胡乱攀扯,徒增陛下心忧?!”
沈从明言语暧昧,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朝堂大事,说成是邹全和王安仁相互攀扯的私人恩怨。
听他如此言语,邹全也丝毫不让,更为强势地反驳:“臣请左相大人明辨是非,切勿混淆视听。礼部贫空多出来的80万两,是户部强行捏造的亏空,户部长官国库,却如此肆意妄为,搜刮民膏,让天下何安?!
事关国体,臣必须要为天下人讨个公道,若只是出于礼部考虑,臣也反不上生这么大的气!”
王安仁沉着道:“运输和雕刻金丝楠木的一银一毫,户部都有清晰的账册记载,为何邹大人还要咬定不放呢?!邹大人如此所为,到底是为何意?臣实在不明大人有何居心!”
他这是在说邹全无理取闹。
“王大人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王大人不肯坦言,那邹某也就不客气了!”
邹全朝着龙座拱手道:“陛下,请允许臣请人证。”
“准。”皇上萧凤鸣沉声答应。
“请人证。”
随即,二十来个人从殿外涌入。
邹全吩咐他们众人,“你们的冤情,请自与陛下说去。”
众人跪倒,“草民叩见陛下,还请陛下为草民做主啊!”
萧凤鸣:“有何冤情,请如实说来,朕定会为你们做主。”
那几人听到皇上发话,便决定将此事告之。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走上前,拜道:“启禀皇上,草民姓程名风,是西南叙州的雕刻。一年前,运送使命草民雕刻太庙所用的楠木,我府中弟子,上下三十人,用期将近一年,直到三月前,才雕刻完成。而在交接楠木之日,本以为是财货两清之事,却不想迎来一场血光之灾。
草民府上下子弟皆是平民子弟,走投无路到了草民府上,跟着草民学习木雕工艺,只为了赚取一些银钱,换口饭吃。雕刻完金丝楠木之后,他们正等着这一年的工钱,拿会去养育家庭,却不想换来的是刀剑无情。
那日运送使带人来斩杀我等,我和几个弟子遁入地道,幸得逃脱。苦藏三十日,幸得一群江湖豪杰相助,才将草民等护送到京城,到了陛下跟前告御状。恳请陛下,为草民死去的弟子伸冤!”
“好啊!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皇上显然发怒了,他拍案而起,命令道:“来人!去把金丝楠木的运送使提来审问!”
皇城司的人领命而去。
这时,监察御史卫贞出言问老者道:“程雕刻说是府中三十人弟子用了一年的时间,直到三月前,才雕刻完金丝楠木,那就是四月中旬,可是太庙在今年三月之时就已修建完毕,皇宫其他地方也未曾大量运用金丝楠木。”
礼部尚书邹全道:“卫大人还不明白吗?金丝楠木的运送是工部派出去的人,工部借用金丝楠木贪污,而后户部将账目算在礼部头上。
工部和户部,一个负责收钱,一个负责给钱,将国库当成自己的银库,将一国财产玩弄于股掌之中!”
工部尚书李明杰站出来,他的面色凝重,显然是对邹全方才的议论,十分反感,他驳道:“邹大人说话是否太过轻巧?你找来一个老翁带着一群肖小之徒,就想将礼部亏空的脏水往工部身上泼,是否也太过儿戏?!
我知道你与户部尚书素来不和,但你不能为了个人恩怨,来朝堂上随意诋毁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