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横：“……”
同为剑修，云横显然没有这位师兄的脑回路，他一生都追逐如何往上爬，看似交友无数，故旧何其之多，但是那些人自己认为的。
在他这里，都是可利用的筹码罢了。
他与每个人都隔着一层。
“师兄即是早有打算，那师弟就先祝师兄马到功成。”
他客气笑着的开口道。
地道幽深，云横脚步不慢，顺着燃气的香烟飘往之处走去。
两人之中顾斯恶不是多话之人，云横察言观色，自然也不会刻意拉扯话题自讨没趣，方才如此多话，原本一开始只是想转移修士的注意力，但不成想被反将一军。
一句话险些让他措手不及，是以后面的话，他更像是把引到自己身上的火挪开。
时间流逝，渐渐墙上的水晶越来越大块，但地道也越来越宽，顾斯恶步履平稳，在半柱香之后彻底停了下来，发出微弱的声响。
云横闻声回头，恰好对上那双黑瞳。
一簇火焰在他手心被抬起，火苗舞动的方向却彻底和前路相反。
他淡漠的看着云横，肯定开口：
“这并非是去找她的路。”
云横一愣，看见火苗之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不过他却没有被揭穿的惊乱，对散发出来的杀气也并不畏惧，只是笑着道：
“原来师兄有找到顾师姐的法子。”
顾斯恶没被打乱思绪，不为所动的陈述：
“你的确是云横，但这也的确不是去寻她的路，连去寻其他人的路都不是，而是你故意要把我引到这条路前，为何？”
锈剑出鞘。
云横是没卖关子的心思了，就怕一个拖延，自己先被刺了，语速都快了几分：
“师兄不必如此忌惮的看着我，我并非是叛徒。”
“这也只不过是我来此地的宗门任务而已。”
“任务？”
顾斯恶蹙眉，他们来此的任务是为了刺杀叶怀瑾，为何到云横这里却多了一个出来？
“刺杀蓬莱掌门的确是此行的任务，却不是我的，要说为了掩人耳目，全都是元婴不也一样吗？但我等金丹夹杂其中，师兄便没觉得不对劲过？”
是了，叶怀瑾再受重伤那也不是金丹能杀的，仓乾说选择金丹是为了掩人耳目但那是进瀛洲的说辞，和刺杀有何关系？
且就算他们因为修为低混进来了，那也杀不了敌啊？选他们这几个内门执事弟子，还不如选一群元婴，也不至于遇到叶长乐时，也就叶长欢顾斯恶和萧然能管事。
“此次前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我的任务是将师兄带到此处，便算功成。”
云横退开一步，只见两人已经达到一个转角，他却没有继续上前的意思，将纸信封递到顾斯恶面前：
“前路凶险，已非我一金丹修士能进去的，是以还望师兄见谅，云横也算给师兄践行了。”
顾斯恶盯着那纸信封，上面夹着大汉独有灵气，连着仓乾印下的宗徽，要的就是向他确保云横所言非虚。
“师兄，这就是你的任务。”
……
“阿嚏！”
地道的另一侧，罗婉揉了揉脑袋，将眼前潜伏的怪异妖兽斩杀，连顺带着踩了一脚：
“这妖兽我前所未见，居然还会喷毒粉？怎么瞧着像是雪虠，却有毒蛛的功效？”
“瀛洲丹修盛行，所用的药不计其数，九婴一族就算灭族了，不也被他们杂糅，造出一些怪物出来吗？”
叶长欢盘坐在地，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接过萧燃递过来的丹药，虽没有吃的意思，但还是微滞道了一声谢。
这并非针对萧燃，而是她若非必要，绝不会吃旁人给的东西，更何况她自己亦有丹药。
萧燃淡笑，摇了摇头：
“师妹何须与我如此客气，现在还差钱师妹卫师弟，云师弟和顾师弟，不知他们是否安然无恙。”
当初在叶长欢在妖兽边界历练闭关，萧燃就曾与她组队过小半年，算是熟识。
就方才她掉下来，底下妖兽闻风而动，打斗的声音将三人吸引了过来。
至于为什么是三人……
嗖
罡风吹过，叶长欢头顶浮现一道阴影，赫然是一只黑眼妖狐，此妖兽虽叫狐，体型却格外庞大，爪子和牙齿尖锐非常，皮毛厚实难以伤其根本，在妖兽之中也是难以对付的。
不过它也有短处，修为上限往往达不到元婴，是以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如今此妖出现的快而突然，根本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它腹部累累血痕，早已奄奄一息，虽早已没了攻击力，但若是真的砸下来也是不小的损伤。
怎么近的距离——
“顾师姐！”
罗婉着急出声，萧燃同样意外，目色一沉，一掌击去！
却和那妖兽恰好擦过！
来不及了！
叶长欢手中丹药一捻，头也没抬的飞射而出。
砰！
被灌入火焰的丹药在和妖兽触碰之时爆炸开来，瞬间四分五裂！
“孙师妹！”
萧燃见此立刻回头，微怒斥责。
“孙袅袅，你疯了！？”
罗婉眼睛瞪圆，里面明晃晃的怒气并不遮掩。
叶长欢抬眸，只见对面站着的红衣女修甩了一个剑花，哼笑了一声：
“急什么？这不是没事吗？元婴大能，不过是受了些小伤哪里那么容易中招？而且我也不过手滑了一下。”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罗婉没好气，藤蔓缠绕在她的手边，一手则紧紧握着丹药。
“你有什么证据？”
孙袅袅挑眉：“大战之下谁能控制的住局面，你怎么不说她是算好了故意坐在那儿陷害我的？”
“你！”
“孙师妹，你这是强词夺理，此番我等来此时有要事，内讧永远是大忌。”
萧燃正色，他不比罗婉不善争辩，虽性情温和，但在奉天宗一直都是处理内外门弟子的师兄，赏罚分明，宽严并用一向是他的行事作风。
故而闻言哪怕他对孙袅袅再宽容，也不可能不重视。
“宗门之内，私人恩怨大可在私下解决，却绝不能公报私仇，耽误正事，若坏了大计，我亦不会姑息。”
话音落地，孙袅袅表情微变：
“师兄，你为了她要杀我？”
“不。”
萧燃肯定的道：
“是非对错事后我自会向执事处禀明，但你若再有差错，便只能呆在此处，等我等完成任务，一起回去。”
孙袅袅一顿，愣愣看着萧燃的面孔，冷笑了一声：
“好、好得很！”
随即扭头对叶长欢道：
“那我倒要问问，顾师姐，你要不要与我计较啊？”
叶长欢和她准确的算也有百年来没见过了，年少时的孙袅袅心比天高，对自己认知极为准确，她坏她承认，她心狠手辣她也不反驳，左右比她弱的比不上她，比她强的她用尽手段也会超越。
而如今的孙袅袅则冷了很多，就是手段越发精进。
就那头黑眼妖狐残骸上被虐杀痕迹就极为清晰。
叶长欢被点，低头扫了一眼黑眼妖狐，又看了看萧燃冷下来的脸，最后对上孙袅袅锐利的目光，她：
“……”
她思索，不知在想什么，居然脾气好到开口：
“下不为例。”
后者别过脸直接转身去绞杀另一窝妖兽，哼了一声。
此地道中危险重重，萧燃默了两秒，还是跟了上去。
“明明就是她脑袋抽了，不去吃丹药何故乱针对别人。”
罗婉坐在一旁边数丹药边开口。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在这里修整，其他两人非要上去干活，她左右不拦。
“她一直如此？”
叶长欢若有所思。
罗婉抬头，眨巴眼睛：
“难道有变吗？”
“她入内门，成为执事弟子看着你们去了梵天秘境之后，就越发疯狂的修炼，尤其是妖族动乱，她杀起妖来手段千奇百怪，不是一剑下去让妖兽没了还手之力，只能默默流血等死就是开膛破肚。
原本这也没什么，毕竟妖族对我人族更残忍的都有，但她对对手亦是如此。”
罗婉继续道：“比武台上不能伤人性命，她就断其筋骨，秘境之中夺宝杀人，那就更是手到擒来。也就萧燃师兄，但凡是腾出手来，就得去管管她和云横师兄。”
“不过云师兄也就爱利用他的关照谋利，不爱杀人，他操心少些。
而孙袅袅每次都被萧燃师兄逮到，好几次要虐杀都被萧燃师兄拦住了，说她戾气太重容易走火入魔，带着她去了天机阁抄清心咒。”
“她抄了？”叶长欢表情微妙。
“抄了。”
罗婉：“抄到一半等萧燃师兄松懈就跑了。”
“……”
“萧燃师兄因为化丹城的事，一心就想要他们有个好结果，孙袅袅最容易走入歧途，他便只能一有空闲就守着她，见她不对立马阻拦。好在她虽然坏，但萧燃师兄的话她再厌烦也没反驳过。”
“估计早就想报复萧燃师兄了，见萧燃师兄对师姐好，那她就针对师姐让萧燃师兄不舒坦，当然，她原本也针对师姐。”
她将数好的一捧丹药，抓在手里往叶长欢的位置一推，满意的笑着抬头：
“师姐，这些都是我给你炼的！”
叶长欢原本在听八卦，突然看见这一颗一颗完好无损保护好的丹药，微愣看过去。
时过境迁，记忆里她与罗婉所见是对方也不过十三四岁，脸上带着些稚气和未消掉的婴儿肥。
当然，现在也没消掉，笑起来满眼星星。
见叶长欢不说话，又推了推：
“这些都是给师姐炼的，我每年炼一点，但百年都没遇到师姐了，师姐，你不会不要吧？”
系统才从男主碎掉的心痛里走出来，听了半晌八卦，看见那些丹药没忍住：【是你！元素周期表！】
“师姐？”
罗婉摆了摆手。
叶长欢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记挂她百年，仅仅是因为那一星半点的恩情。
她回神，眼中有情绪闪过，默默的接过：
“要。”
罗婉高兴了，继续数着自己的另一半丹药。
叶长欢：“这个是？”
“这个啊，这个是炼来杀孙袅袅的啊。”
系统嘴里的电子咖啡：【噗！】
叶长欢：“……”
“她刚入门时就知道欺负我打我，我都和她约好了，她说什么时候想要复仇只管来就是，我实力还不够，但不怕，我慢慢攒呢！等能杀她了我就去！”
系统：【她明明一点都不傻！】
何止不傻，叶长欢可算在方才那一席话中抓住一个被她忽略的点了。
她：“你知道云横利用萧师兄的关照谋利？”
罗婉：“知道啊。”
“他自己做好表面功夫，让萧燃师兄安心，然后趁机捞好处嘛。”
要是以前叶长欢不会多管闲事，可她看着自己手里的丹药，想到云横的秉性，还是认真的开口道：
“你即是知道，那也该明白，他虽不是什么大极大恶之人，却利字当头。这样的人与你组队百年，一定是另有图谋。”
没错，叶长欢很了解的开口了，她自己曾经也是个商人，最清楚不过，商人重利轻别离，算计一切，包括自己。
叶长欢怕罗婉吃亏。
可罗婉只是侧头，不解的看着她道：
“那与我有何关系？他当初和我组队说好了，我给丹药，他主攻，得来的东西平分，东西我得到了啊，若是他骗我不和我平分，我再毒死他就是了。”
“……”
不提还好，一提罗婉高兴的将一堆东西拿出来：
“师姐你看，这些都是这些年我平分得来的！能用的我都用了，就这些他说算是彩头给我的，我都用不上，你要是瞧得上，你便挑！”
“素银甲、天龙绳、明月盔……”
叶长欢每说出一个名字眼皮就一跳。
全都是防御类宝器，且每一件虽不算是顶好，却也绝对不差，对于金丹中期的修士来说，显然太过富裕。
呸，不对，是富得流油。
她扫视几眼，到最后复杂的抬眸，定定看着正撑着下巴笑看着她的罗婉：“……”
她好像看见了一颗大白菜，下意识的问：“他给你这些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实力不济，要是我被其他人挖走了，没了我他会栽跟头，会死的，所以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巴结我呗。”
女修嘿嘿一笑：“他有时候就是不太聪明，我们本来就是一队，就算不给我我也会护着他的啊？”
叶长欢彻底无言，她终于明白云横唯利是图，这一次图的是什么了。
系统数据库都快被干烧了，AI现在纠结：
【莫非她真的是个天才？】
天才不天才不知道。
但修整时间已结束，叶长欢已经恢复元气，朝着萧燃等人走的前路而去。
罗婉落后了半步，看到两个岔口，嗅了嗅鼻子，朝着另外一条而去。
这一条，有孙袅袅。
还是中间突然出现巨石的岔口，走过一截又归于一路，这样的道路最好他们先发制人，两面突击，如若不然折选一条往往免不得另外一条路的妖兽背后偷袭。
噌！
青锋凌空乍现，宛若流星飞闪，随即一分数把，一刀插入妖兽的心口。
原本厮杀的萧燃见此回头，果然看见刀修身影一闪，稳稳抓住刀柄。
英气明艳的脸上淡漠清冷，实力绝然。
咔。
一个元婴后期巅峰，一个元婴后期，绞杀一群金丹显然绰绰有余。
果然，叶长欢一来，两人练手，不消半柱香就清扫干净。
萧燃收起数颗金丹，熟练的分出一半抛给叶长欢：
“师妹。”
妖兽边界时，他们联手也如现在一般平分金丹。
有劳有得，叶长欢拿得理所当然，看向另外一边的岔口。
萧燃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无奈道：
“哪里妖兽并不多，孙师妹心有戾气，让她驱散再好不过，去了，她多半只会戾气更甚。”
叶长欢停住脚步，闻言将金丹更吃糖豆似的吞了下去充盈灵气，开口道：“师兄该是很了解孙师妹。”
“师妹大可嘲笑我。”
萧燃豁然一笑：“云师弟和孙师妹的确是我永不可放下的心魔，我虽释然当初之事，但是……”
他笑容有些苦涩。
带领那群半大不大的师弟师妹去化丹城的萧燃，那时方才金丹。
年少一身正气，却亲眼看着自己所带的一群弟子死于眼前。
他释怀，却忘不掉。
对云横和孙袅袅的庇佑，何尝不是这位师兄的偏执？
气氛安静。
叶长欢前脚一点一点的敲着地面，出声道：
“当时事怪不得师兄，且师兄所作所为，也并非可笑之事。”
“师妹这是在宽慰我，可若是师妹是我，又该如何？”
前者实话实说：“仇人杀之，过往当断则断。”
萧燃闻言低笑出声，自嘲也羡慕：“萧某的确是优柔寡断之辈，师妹豁达，是师兄所不能及。”
“但相较于之前，至少好些了不是吗？我原本也以为自己真的会受其桎梏，道心溃散，总有一日在走火入魔之前自裁证道。”
叶长欢脚下动了，到底朝着另外一个岔口走去。
“后来我又见了一次，看见的却是另一人的另一种做法，那人行事果断，仿佛是什么都困不住她，妖兽边界杀伐不断，却是我道心最为稳下来的一段时日。”
“起初我只当那是羡慕，但日久天长，我又明白，或许那不仅仅是羡慕。”
萧燃目光似水，坦然而温和：
“顾师妹，方才罗师妹与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的确在意你。”
“亦或者说，爱慕。”
叶长欢离岔口就一步，到底没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