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阵法形成,就不怕瘴气扩散出去。
无双先是切断了自己与封印之间的联系,免得伤势加重,而后准备了却后患,消除瘴气。
罢了,她双手结印,体内的灵气开始迅速沸腾。汇聚成一道道耀眼的光芒,这些光芒犹如细丝一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网。
不消片刻,阵法内的灵柩便有了波动。
随着无双口中古老咒语的尾声,棺材板躁动的越来越厉害,就快要压不住了。
嘈杂的风颤动了片刻,而后倏然静止一瞬,落可闻针。
也就单单只有这一瞬,无双旋即睁开眼,瞳孔被一丝金色的光划过。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所有灵柩炸开碎片至半空,碎成了七零八散。
无双的语气毋庸置疑,带着阵阵回声,欶令道:“渡灵人在此,尔等怨灵,速速出来!”
怨灵脱离了棺材,再也无法蛰伏,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一丝都是虚无。
他们无法抵抗如此绝对的命令,只能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怨灵们还是迈着那般颓然的步伐,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摇欲坠,可表情却疑是有恐惧滑过。
他们走到了阵法的最中央,齐齐仰望着无双,面如死灰。
仿佛趋利避害就是人生来的本能,哪怕是鬼也当如此,宁可是无根之木、无壤之花,也不愿就此魂飞魄散。
即使做怨灵并不好受,但能狠下心来摆脱自己在世间的一切痕迹,又有几人呢?
无双慢慢落下来,静静地看着那些怨灵们。
她做渡灵人十余载,在此期间,远比她之前所见过的人多。
人死后,浊气会模糊人脸上的轮廓和身形,远远看,似乎每个小鬼都长的并无差别。
可无双还是想看,想看看这些怨灵,究竟长什么样?究竟来自何方?究竟年芳多少?
究竟生前是经历了怎样的苦楚,才导致死后怨念至斯?
本以为,那些怨灵当是年岁差不多的。
可谁曾想,无双仔细分辨过来,却发现其中,有力壮的青年,有耕织的妇女,有及笄的少女,有耄耋的老人,有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这显然不是规整的士兵,倒像是一方安居的村民……
“成为怨灵,真的多年,不好受吧。”
无双红着眼眶,哑声开口:“承载着瘴气,受尽瘴气带来的折磨,活在恨意中辗转,你们也累了吧。”
眼前的一切,又何尝不是无双的海市蜃楼。
她血液里翻滚的浊气,一到病时,负面阴暗的情绪便会吞噬她。
他们的感受与遭遇,无双更能感同身受。
怨灵们的表情似乎有微微动容,想开口说着什么,动作却笨拙的像个婴孩。
像是婴孩眼中只能装下方寸,没有那么多的爱恨憎恶。
若说生前能看到众生的千般面,死后却只能看见单一的苦。
无双淡然一笑,柔声道:“我不知道你们生前都经历了怎样不同的遭遇,但我可以确定你们死后都经历了同样的苦楚。我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们,是想轮回,还是就此魂飞魄散?你们自己决定。”
这个问题太过沉重,让周围的气压骤然都低了好几度。怨灵们反应虽然有些迟钝,但明显是能够听得懂的。
无双也不急,静静地等着他们。
过了片刻,怨灵们像是商量好一般,齐齐伸出了一根手指。
无双道:“轮回?”
怨灵们纷纷点头。
这个答案不由让无双费解,人人都想重活一世无可厚非,但她不相信,他们受折磨多年,竟还对这个世界存有希冀。
“好。”无双答应了,尊重亡灵的选择,是作为渡灵人能给予的最大尊重。
一条血黄色的河流从半空中潺潺流过,河水蜿蜒,弱水三千。
这是横亘在黄泉路旁的忘川河水,河水中散发着淡淡的雾气,显得朦胧而神秘,静静流淌,庄严而神圣,仿佛诉说着逝者的哀伤。
它毁灭了无数生,又寄托了无数生。
它焚烧了一切朽木,又承载了一切不朽。
无双引忘川河至此,平静而肃穆道:
“上求苍穹碧落,下请十殿阎罗。此间忘川河界,此名渡魂灵人。愿渡幽冥亡灵,生前皆归尘,生后重生根。”
“请……安息吧。”
忘川河界,鸿毛不浮,芦花沉底,乃生之源头,死之彼岸。
不过相隔咫尺之距,便是难以企及的天涯。
亡灵们需要走过奈何桥,到达忘川河的畔。
在每个人走过这道生死分界线时,留给世间的最后一眼,想的又是什么?
那一刻,无双恍惚间听到了藏在心底的祈愿。
也顿然,突然明白了亡灵们的选择。
原来人生仅有的甜,足矣救赎旅途的苦。
“下一世,我不求大富大贵,功名利禄,只求能和我爱的人再会。”
……
“谁能想到一次简简单单的离别,竟是永别。若无重生,恐怕永无再见之日,所以我愿意再活一世,跨过生死的距离,只换再见你一面。”
……
“我的亲眷已经去世很久了,家里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但是我想,我阿父阿母当年在奈何桥的选择,应当也是如此,没准他们就等着我来呢,所以我是一定会去的。”
……
“沉浮过一世,我发现啊,人在最初和最终所求的东西,从来不是身外之物。”
……
“我希望能够见见我的父母,见一见他们年轻时候的模样。”
……
“上辈子说娶我,这辈子该应允了吧。”
……
“你不知道,我为了这辈子见你一面,上辈子做了多么大的努力。”
……
……
“若是还有再见之期,重逢时,你可一定、一定要认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