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在灵隐寺的槐树下,想前世想的出神。待到人渐渐散去,这才准备安安静静的下了山。
天已经黑了下去,只剩几个掌着油灯的和尚,星星点点的在山中漫步。
无双在黑暗中摸索着,想着找一根结实的木棍,支撑着自己走下山。
她抽出披萨围栏中的枝条,一抬头,三魂被吓跑了七魄。
只见眼前矗立着一排高大的石像,那石像是以跪姿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周围遍布着腐臭的菜叶与臭鸡蛋气息。
本以为是黑暗中只能辨清轮廓,谁知她仔细一辨认,这石像是根本没有刻面容!
每个石像上都有两只黑不见底的洞盯着她,脸上还刻着数不清的小眼儿,仿佛被蚂蚁啃噬。
饶是无双在冥界整日同小鬼混在一起,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骇人的场景。
“什么鬼啊?”
无双吓得周身一颤,登时就要跑,脚步一滑,咣当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阿弥陀佛,施主小心。”一个和尚点了一个火折子,将无双扶起。
火光晃的那秃驴,脑袋油亮亮的,像一颗卤蛋一样滑稽,倒是消解了无双几分恐慌。
“大师,这石像是干什么的?”
和尚道:“施主,你听过痕被打开的传说吗?”
“啊,听过。”无双反应过来:“这石像不会就是,当年去落日村被谋杀的那行人?”
“阿弥陀佛,正是如此。”和尚道:“此地凶煞气重,还请施主早些下山吧。”
一、二、三……六、七。
“七个人,从痕开启后,这石像就被建在这里,日日受人唾骂?”无双道:“不过是民间怪诞之说,拿着石像泄愤算什么劲儿啊?”
和尚轱辘着手中的佛珠,道:“据说当年是有人亲眼目睹,并不是以讹传讹的怪诞之说。”
“哼。”无双撇撇嘴,拱手致谢:“多谢大师,我这就下山。”
下山的石板路很滑,上面挂着油绿绿的苔藓,无双紧盯着脚下,隐隐看见不远处,在雨中漂泊的衣角。
无名执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在台阶下等着她。
一人向下,一人向上。
故逢山的多年离别,似乎在此刻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无双这一次没有推辞,走到那伞下,抬头仰望着他,静静道: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第一眼。你进城门时,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认出了。”无名轻笑道:“那师傅是何时认出我的?明明我变换了容貌。”
无双扬起下巴,倨傲的说:“在朝堂之上,我偷偷看了你一眼。当时我就在心里同你打了招呼。”
“真是好久不见啊,无名。”
二人一边踱步走着,一边看着满城的灯火阑珊,影子落在街道上,被拉的好长。
城中有宵禁,到了这时,更是人烟稀少。
无名脸上翘起一个小小的弯:“好久不见,师傅。”
“对了。”无双脚步一顿:“你在故逢山有看见庞褚吗?”
“嗯……”无名淡淡道:“我之所以变换容貌,便是以弟子之名重回了故逢山之中。”
无双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不会……将你收为弟子了吧?”
无名道:“对,他并未认出我,所以破例收我为徒。想回到故逢山,我暂时没有其他路可以选。”
“哼。”无双冷笑道:“他那等防人之心,自己弑师还敢收徒,看来是铁了心,要拱你这颗小白菜。”
无名叹道:“师傅,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本想着只要守着故逢山,就总会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
明明离别时,她曾说过,只要百花盛开时,她一定在。
可,花开花败,旧人不归。
“对不起,我食言了。”
无双苦笑一声:“我会回到故逢山,不过不是现在。我师傅教过我,要在天下大难面前,不以己欲为私。我承了师傅的遗志,便不可能放着痕的风险不顾。”
“我懂。”无名从嘴角挤出一抹笑容:“当时庞褚派我来京城,便是要我观察凡间的动静,及时报给他。我就假拟了一个国师之名,在京城小憩一段日子。谁能想到,他竟是在盯着你呢。”
“看来,你很得他的信任。”无双道:“那你应该在京城中待不了多少时日,正好在明日,我也准备启程去落日村了。”
无名点点头,语气坚定:“师傅只管去,我会盯着庞褚,暂时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我等着师傅,回故逢山重登掌门的那一日。”
“好。”无双颔首,眼睛一亮,似是瞥到了什么。
“咦?你腰间怎么挂着一把锁头啊?”无双好奇的蹲下身,却敏锐的察觉到对面人的脚步退了下,犹是携着一丝紧张。
虽然不甚清晰,可她还是感觉到了。
无名含混道:“没什么……一个把玩的物什罢了。”
无双本是无意一问,他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她觉得有些诧异。
“哥哥姐姐!”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花愠从不远处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头扎进了无名怀里,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哥哥姐姐,你们怎么这么晚了都不回来?担心死我了。”
无双很喜欢这孩子,摸了把他的头,调笑道:
“这小家伙,也跟你一起回故逢山?”
“嗯……”无名笑道:“他是在我身边随从的小仙童。”
“我来说我来说!”花愠恨不得长了八张嘴:“八年前,是哥哥在山脚下救了我,从此以后,我就一直跟哥哥粘在一起啦。”
无双道:“啧,那还显得我有点多余了。”
“等等师傅,我还有要事同你说。”无名道:“这些年,我混迹在庞褚身边,倒是偷听到一些傀儡的消息。”
无双急忙道:“快说!”
无名道:“那傀儡,是由蛊虫炼制的。”
“蛊虫?”无双皱眉:“你是说那傀儡都是被控制的蛊虫?”
无名道:“没错,这种蛊虫的炼制方法,是将数百上千只蛊虫养到一个人的身体中。那些蛊虫在一个人的体内斗争,最后化于丹田,费尽那人身体中的修为,只留最后一只蛊。”
“那只蛊,便叫做母蛊。母蛊成型后,可以向外释放子蛊去感染他人。被感染的人,便成了母蛊的傀儡。”
一切的一切,前世今生,在无双脑海中织成了网。
无双道:“那为什么我也靠近那蛊虫,可却没有感染我呢?偏偏最受其害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无名道:“因为携带母蛊之人,只能感染比自己修为低者。修为越高,感染起来便越是不易。一旦感染,子蛊便会完全听从母蛊的指挥。”
“这种蛊虫极容易泛滥,若母蛊不加以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什么骇人听闻的邪术?怎么可能?”无双听得背后泛起一层冷汗:“这种蛊虫居然还杀不死,这根本就是逆天!”
“可以杀死,但唯有上古神剑能杀死。”无名补充道:“这种蛊虫生命力顽强,上古神剑斩天地万物,唯有它可将其诛杀。杀死母蛊,子蛊自然也会随之消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无双脑海仿佛被一根钢筋疯狂搅动,掀起狂风骇浪。
为什么当年那场战争中,妖都战士会刺杀妖锋领主?
因为,当年一定有人,在军营中的大锅饭里放了这种蛊虫。
导致将士们全部被子蛊感染,而妖锋领主修为高避开这一劫。
但他最后却对自己的将士失了防备之心,这才被偷袭,导致万箭穿心而死。
为什么在荒漠中,唯有她和师傅未被感染?
也是因为她们二人的修为超过母蛊,所以未能受其害。
为什么望尘前世执着那把剑,便杀掉了那些傀儡?
因为他手持的那把剑,便是上古神封印痕时,遗留的上古神剑!
“我想通了,原来如此,原是如此。”无双手都忍不住颤抖。
“在冥界,人人争抢的遗泽,便是上古神器!我手中的碎片,便是上古神器对不对?”
她手中持有剑的碎片,同望尘当年所持是同一把!
为什么庞褚和江云帆害死新娘们,想要争抢遗泽?
因为只有上古神器,能致母蛊于死地!
以他们的性子,自然会确保万无一失,铲除对自己所有的威胁!
“对。”无名扶住她的肩膀,防止她情绪过激摔倒。
无双倏然笑了,笃定道:“母蛊,便是江云帆!”
江云帆明明正值青年,偏偏满鬓苍白。
正是因为这修炼蛊虫所导致的!
“那日在城门外,江云帆附身于傀儡,假装庞褚跟我讲话时,我便开始怀疑,庞褚没理由不主动来。”
无双声音不停颤抖:“那是因为,江云帆是母蛊,只有母蛊才能附身子蛊,控制子蛊,对不对?”
无名扶了扶她的背,意在安抚她的情绪:
“对,师傅说的都对。”
“师傅,那把上古神剑,便叫做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