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年世兰起身告退之际,从内室中传来一声软糯猫叫,这熟悉又意外的叫声,让年世兰好奇伸头看向内室。
她唇角微压,眼睫弯弯瞧着团在暖榻鹅羽软垫之上的“松子”,转头看向皇后又柔声道:
“皇后娘娘的景仁宫就是有福之地,连这猫儿养的都肥壮可爱。”
“华妃真会说话,这猫本是三阿哥给齐妃的孝心,三阿哥有孝心,本宫也跟着沾染。齐妃又送来给本宫解闷,倒是十分乖巧。”
皇后不明所以,只微微转脸含笑看向齐妃,话中是赞许三阿哥一片孝心,亦带着安抚的神色。
“三阿哥就是孝心太重,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
年世兰捏着丝帕掩面轻笑一声,一句戏言充满了兴味,她翩然离去,留下一众尴尬不敢言的妃嫔。
“今儿娘娘一来便威慑后宫妃嫔,连皇后都差点下不来台,当真痛快。”
颂芝一路随行,方才主子在皇后殿中的一通威风叫人敬服,她深觉得脸。
“还用你说,自本宫禁足以来时常被人议论失势失宠,皇后一人执掌后宫也风光够了,她敢用‘岁星合月’抢本宫功劳,本宫只是拿回自己的协理之权还未同她秋后算账呢。”
年世兰端坐肩辇之上,垂眸瞧着今日新得的镂空雕花嵌珐琅翡翠金护甲,面上是许久不见的得意之色。
“倒是这安常在,今日伶俐地叫本宫意外。”
年世兰眯了眯眼,视线从那华贵的金护甲上移开,细细琢磨起往事。
上一世这安陵容便是一味做小伏低,除了闹出一些侍寝被退、被自己当作乐伎取乐的笑话,又时常被同住一宫的夏冬春、富察贵人欺辱,仿佛在后宫妃嫔中没有什么存在感。
可就是这样一位时常柔弱胆怯的卑微小主,却也在自己与莞贵人受冷时,被皇后抬举竟也在宫中一枝独秀。
皇后讨好皇上一向是无有不从,投其所好,只是她一向忌惮有家世的妃嫔,扶持的人不是身份低微如福子、安陵容一般的小主。
纵使皇后任由愚蠢莽直的齐妃依附,也不过是因为三阿哥。
而又如前世因弹劾哥哥而上位的瓜尔佳鄂敏之女:瓜尔佳文鸳,此女骄纵无脑不下当年的自己,彼时皇后抬举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个花瓶美人。
无论从前或是今生的自己,一直只当安陵容是个歌姬,皇上虽有宠爱她的时候,却也几次三番说扔脑后就扔脑后,自己从未真正将安陵容放在眼里。
“说起这个安常在也的确不幸,同住一宫的妃嫔偏偏都看不上她。听说时疫期间,富察贵人明目张胆地占了她的苍术艾叶,惹得莞贵人替她出头却无功而返。而此后又被富察贵人占了木炭,若不是皇后出手,恐怕她那把得了咳疾的嗓子当真要成破铜嗓了。”
颂芝凑近说起翊坤宫被封禁期间延禧宫发生的事,她丝帕掩面压下嘲弄调笑。
“竟有此事?”
“娘娘当时病着,这宫中妃嫔小主明里暗里互相侵占物资的事儿也是寻常,奴婢便也没提。”
颂芝瞧出主子面色微沉入神地琢磨起什么,也一时敛起嬉笑的神情。
“安陵容能被皇上宠幸虽有莞贵人和皇后的举荐,但最重要的便是因为她会唱曲儿,那把嗓子怎能不宝贝着呢?富察贵人竟敢在春寒料峭的时候占了她木炭,恐怕就是想延误安陵容的风寒借此毁了她的嗓子,让她从此再无恩宠。看来两人结怨已久,那上次安陵容献燕窝,反而惊了富察贵人的胎便不是意外了。”
年世兰长眉轻扬,冷亮的眼底漾起一抹精光,冰冷濯然却又隐约兴奋了起来。
“娘娘说得是,这安常在惯常会装可怜的,奴婢还记得当日她仗着莞贵人沈贵人在,不也出言讥讽夏冬春吗?”
颂芝原本便十分看不上安陵容怯弱做作的小家子气,这样低声下气毫无心气的作派,在出身高贵的世家贵女眼里顶多是有些瞧不上,自会有不想与之为伍的傲气。
可在如颂芝这般,自小便在下人圈子里周璇的婢女看来,却是令人作呕虚假矫情的贱妾作派,只要一味柔弱无辜装可怜,便能引得男人生出维护之心,挤几滴眼泪便能叫男人怜爱。
“呵,从前的确是本宫小瞧她了,除了会唱曲儿竟也有这份暗算害人的心计。”
“害人?娘娘以为她竟有如此胆气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安陵容的怯懦柔弱若只是她身处后宫的立身之本,那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这后宫中哪个女人不是变着花样讨好皇上的?咱们要防的是这副皮囊下狠毒的心思,很快咱们应该就能看到了。”
年世兰挥了挥手示意停轿,颂芝瞧着娘娘心事重重的模样,便知她在盘算着什么重要的事。
她转脸示意宋福将人屏退,自己跟着主子沿着太液池漫无目的地游走。
前世年世兰轻视对手才会输的一败涂地,又藐视身在暗处蛰伏如蝼蚁的端妃,才会被肃喜陷害丢了性命。
相较从前的轻狂傲慢,年世兰早已不敢忽略身边每一个妃嫔,她们每一个人都在等一个取旁人而代之的机会。
前世的赏花大会许多细节年世兰似乎已经模糊,但隐约中仿佛对富察贵人那盒四处显耀的香粉有些印象。
她记得前世自己与莞贵人争论起牡丹与芍药之时,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当时安常在提醒了富察贵人补妆,接着那松子便冲了出来......
这安常在除了同上一世一般,有副令胤禛沉醉的好嗓子和楚楚可怜的俏模样。
可今生早在福子流产当日,她便凭借嗅觉,察觉到沈贵人的糕点气味前后不同,所以她不但有个好嗓门,还有一个和狗一样灵敏的鼻子。
若此事当真是安陵容以香粉所为,那安陵容的深藏歹毒当真叫人意外心惊。
自己从前不曾放在眼里的人,难说今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虽说年世兰占得上一世的天机之利,以此倒推揣度才得到眼下的结论,可事情近在眼前,她反而丝毫不敢松懈。
“娘娘叱咤后宫,风头正劲,怎得还在此发愁?”
年世兰手中捏着一串紫藤花正出神,弘历的声音清冽,宛如一捧清泉浇熄了年世兰蔓延的愁绪。
她茫然回望着近在咫尺的弘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进了一片紫色的藤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