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涩天际浮于阴云密布的夜空,隐晦繁星不时微闪着环于三月左右。
那三轮月亮光泽内敛,月光温润似水,如非天际阴云层叠,此时的夜空应是一番空前盛景。
红月——阿特丽丝,祂的目光并不猩红,隐隐透着一圈白透霞光,使得浅红光芒宛如神秘面纱。
黄月——埃尔里尔,祂的目光不似烈阳那般炽热,却仿佛夜间沙漠中袅袅生烟的篝火,在幽冷中带来希望的温热。
蓝月——莎娜,祂的目光十分清冷,如霜雪前兆,又如冷冽冰心直透心间,夏日入冰窟。
天上高悬的三月在帝国文化中属于极其独特的象征符号,是帝国编织历法的重要参照。
在帝国的世界观叙事中,月亮乃是隐者之眼,是隐者作为一位隐秘的观测者,一直默默注视人间的证明。
可隐者的目光是有力量的,即使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着便能对人间产生巨大影响。
而这也是隐者降临世间的神迹。
在和平年代,同一时间只会出现一轮月,月色则对应不同的季节。
偶尔才会出现双月同天的景象,这往往意味着人间或有值得隐者关注的事物正悄然诞生,演变。
而三月同天……
“三月同天,乱世将起!”
那是一座被乌云笼罩的摩天古堡,其上隐隐有宗教建筑风格的痕迹,似是由宗教建筑群改造而来。
一面彩绘玻璃落地窗前,一位仪态威严的老者冷眼看向天上三月,呢喃自语。
晦暗的三色月芒透过落地窗,平静洒落在他枯皱的面庞。
老者手持拐杖,迈着沉稳的步伐转身离去,一路穿过螺旋阶梯与长廊,路过古典雅致的宴会厅和各式建筑。
他这才终于在一扇略显破旧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老者脱下手上的羊皮手套,上前轻触落满灰尘的石门上。
这里是古堡中的僻静角落,平日里几乎无人到此,更不用说打扫卫生。
推开大门,里面漆黑一片。
可当老者大手一挥,火光便自动浮现,顷刻间照亮门内空间。
里面是一座展厅,展出的并不是什么珍贵的艺术品,而是一排排固定在墙上的等人高人型雕像。
他一步迈入展厅,无视外围的雕像,一路来到最深处。
老者看着最深处的雕像,默然不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手帕,为它擦拭灰尘。
许是老者时常来此的原因,这座雕像看上去远比其他雕像更为洁净。
雕像之人也更为鲜活,若雕像对应的人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像这样永远充满朝气吧。
“兄长,我来看你了。”老者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嗓音,并不沧桑,听上去反而中气十足。
“兄长啊,三月再一次同天,就像两百多年前一样。”
老者在展厅中踱步,目光从最深处的雕像移到其他雕像上,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口中却未停下,依旧与“兄长”说着话。
“兄长,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那时我问你,英雄是什么?”
“你说,英雄是一个文明,一个种族的脊梁。”
说着说着,兄长那鲜活的面容似乎不断浮现在老者的脑海中,那样子一如往昔。
那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年轻的他们躺在草地上,开始谈天说地。
期间不知为何,忽然便提起传说的英雄故事,兄长的倾诉欲一下得到激发。
“英雄啊,英雄是什么?
所谓英雄,在人们都在悲伤、呐喊、彷徨、绝望、渴望得到救赎的时候,有人挺身而出了,给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他们有着顽强的意志、强人一筹的魄力、燃烧着的热血和无与伦比的勇气——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热血是英雄的热血。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想告诉你的。
我曾经见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种人。
有的是在战场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士兵,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有双手与双脚,头颅与躯体,砍刀与护甲。
他们没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武,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神通。
有的只是那还能动弹的身躯,却明知会死还义无反顾地冲锋前行。
他们呐喊着,咆哮着,想挽回什么,改变什么,战胜什么,但现实却不会轻易与理想重合。
不过在我看来,他们或许当得起英雄二字。”
更年轻的那人听了这话,皱起眉头,不禁反驳道。
“他们怎么能算得上英雄啊?历史上哪一位英雄不曾缔造一段恢宏的传奇故事?仿佛无所不能的他们,人生何其精彩,又怎么是那些凡人比得了的。”
兄长闻言哄然大笑。
“并不是拥有超凡的力量的人才能当英雄啊,也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说到底,英雄为什么是英雄?
不是他们想当英雄所以是英雄,英雄也不是当出来的。
而是当他们与人们被一同逼到了绝境,心中却怀揣着希望,开始努力尝试去改变什么,保护什么。
渐渐的,人们以他为英雄,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世界,而他们虽然没有拯救世界,却拯救了人们的世界,让人们看到了希望。
你说,这如何不算英雄?”
老者自回忆中走出,来到另一座雕像前。
仿佛要跨越着时空反驳道。
“可是,兄长啊,若英雄是一个文明,一个种族的脊梁。
当这脊梁被一次又一次地打断时,当英雄不能拯救人们的世界时,当人们不再相信有希望时。
这样的文明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是从未成功拯救过世人的英雄的衣冠冢,是一排又一排的墓志铭。
每一座墓志铭上似乎都刻着这么一句话。
“英雄已死。”
老者缅怀了一圈,来到展厅的中央。
他放下手杖,双手合十,目光平静地看向四周的战友们与后辈们。
“两百多年前,你们让我留守帝都,自己则奔赴前线,结果,我便成了当年那唯一还苟延残喘着的“逃兵”。
一百多年前,我乃帝国镇国支柱,我死则帝国崩,面对魔灾,不得不选择留守帝都,眼睁睁地看着后辈的英雄们上前赴死。
一次又一次,到了如今,终于到了如今这般绝境。
好消息是,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当一个可耻的“逃兵”,也不用当那冷血的旁观者。
这一次,我可以当一个英雄,哪怕是帝国最后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