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身子又不适,还在养病?”年世兰把玩着腕间的镯子,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宜修。
宜修没让剪秋插手,亲自泡了茶。执壶的手稳稳当当,茶汤倾泻而下,雾气袅袅间她的神色看不真切:“太医说了,姐姐这是忧思过度,需得静养。爷心疼她,特意吩咐了不许旁人打扰。”
“真是遗憾啊,我还说今日与嫂嫂说说话,没想到……”嘴上说着遗憾,但是年世兰就差笑出声了。
上次她不过试探了下宜修对柔则的态度,本来她还担心宜修是否真的和她表现的那般姐妹情深,但是扭头绘春就过来送上了乌拉那拉家的情报。所以才有了乌拉那拉夫人的重病。
“四嫂这茶道是愈发精进了,只是,”年世兰指尖摩挲着杯沿,“我素来爱喝岩茶,这般娇嫩的,反倒不合口味。”
“世兰不喜欢,是它没福气,回头让人换了就是。”宜修动作一顿,嘴角的笑越发温婉。
“别,这可是四嫂亲自给我泡的,回头慢慢的品就是了,反正日子,还长。”
两人目光相接,茶香里隐隐泛起刀光。
年世兰从茶楼出来时,天光正好。春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青石板路上,波光粼粼。她难得起了兴致,对颂芝笑道:“许久未曾好好逛过了,去玲珑阁看看新到的首饰。”
刚踏入玲珑阁,一阵淡雅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年世兰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厅堂,目光却被柜台前的一个小姑娘吸引了去。那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淡粉绣玉兰的袄裙,正踮着脚仔细挑选一对羊脂玉镯。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尤其是那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年世兰不由多看了两眼,不料那小姑娘敏锐得很,忽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间,小姑娘不慌不忙地后退半步,双手交叠置于腰间,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礼:“夫人安好。”
这一举动让年世兰挑了挑眉。寻常孩子被陌生人盯着看,要么惊慌躲闪,要么羞怯低头,眼前这位倒是落落大方。她本已准备转身上楼,此刻却改了主意,款步上前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生的如此玲珑,真真是让人喜爱。”
小姑娘闻言抬起头来,唇边绽开两个小小的梨涡:“多谢夫人夸奖,家父是大理寺正甄远道。”她声音清亮,吐字清晰,“小女名唤甄嬛。”
“甄家?”年世兰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仍是想不起来,也就跳过这个话题,“方才见你在挑镯子,可有选中的?”
甄嬛摇摇头,皱着小脸有些苦恼:“过几日是母亲生辰,我想给她挑一对玉镯,但是这些都很好看,我就挑花眼了。”
年世兰轻笑一声,指尖在柜台上轻轻一点:“你这个年纪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她俯身细看那些玉镯,发间的金步摇垂下一串细碎的流光。
“你皮肤白皙,想来你母亲也是。不如就选这对紫色的。”说着示意掌柜取出那对紫玉镯子。
那对镯子在阳光下显出梦幻般的淡紫色,内里似有烟霞流动。甄嬛看得眼睛都亮了,却又犹豫道:“这对,应该很贵吧,我只有二十两银钱。”
掌柜的适时奉承:“年福晋好眼光!这紫玉是云南新到的料子,统共就出了这一对,既然小姐喜欢,那就二十两让小姐带回家!”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我还是看看其他的吧。”甄嬛连连摆手,瓷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年世兰瞧着她这副局促的模样,更觉得喜爱。她的小月亮日后也会是如此可爱吧。
“这有什么。”她轻笑出声,伸手用指尖轻轻点了下甄嬛的眉心,然后让掌柜的把这玉镯装进锦盒,“我与你一见如故,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日后若是有机会,你请我吃茶就是。”
话落,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贝勒府的嬷嬷匆忙进来,寻到年世兰的身影,赶紧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年世兰眉头微蹙,旋即展颜笑道:“府里有些琐事,我先告辞了。”
甄嬛捧着锦盒怔在原地,直到年世兰的脚步声消失,她才恍然回神,提着裙摆追到门口,却已经看不到年世兰的身影了。
“额娘怎么来了,也不让人提前说一声,我好早些回来候着。”年世兰一进花厅就瞧见年母端坐在罗汉榻上,顿时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亲昵地搂住年母的胳膊撒娇。
年母被她晃得茶盏里的水都洒了出来,却也不恼,只笑着用帕子拭了拭手:“净说些混话。”她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没个正经。”
年世兰顺势倚在年母肩头,像未出阁时那般蹭了蹭:“多大都是额娘的女儿!”
“好了,我今儿个过来,是有正事同你说。”年母收了笑意,拍了拍年世兰的手背,示意她坐直身子。
年世兰见状立刻会意,朝颂芝使了个眼色。待下人们都退出去后,她才压低声音道:“可是上回我托额娘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你胆子真的是——”年母眉头微蹙,“这等宫闱秘事也敢胡乱揣测。不过……”她压低声音,凑近女儿耳畔,“这事儿还真让你猜对了,德妃娘娘与隆科多大人,确实有些渊源。”
年世兰闻言眼眸倏地一亮,手指不自觉地攥住母亲的衣袖,连声催促:“额娘快说!女儿听着呢。”
年母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轻声道:“这事儿都有二十多年了,我托人打探了许久,才找到一个老嬷嬷告诉我的。德妃娘娘在未进宫前,与隆科多原是,”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有些故交。后来佟佳氏一族为了在贵妃名下有个阿哥,就将她送进宫去。”
“那额娘可曾寻到什么实证?”年世兰急不可耐地追问。
年母神色骤然严肃,握住女儿的手腕:“岁岁,你且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