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欢看着祝妃,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抱歉,祝妃娘娘,虽然不知道你想怎么帮我,但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死志,我猜你一旦帮了,多半会没命,这个人情,我欠不起。”
祝妃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可是我本来就要死的,我只是想让自己死得有价值一点,不可以吗?我不仅仅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不用你还我什么的……”
季月欢抿着唇,仍旧摇头。
“您别这么说,危竹不是神医么?您的病找他看过吗?或许还有救呢?别这么早放……”
“可我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
祝妃大声打断季月欢的话。
迎着季月欢怔愣的目光,祝妃哽咽道,“我只想亲眼看着那个女人下地狱,了却心愿后去陪我的麟儿,我将他落下这么久,他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孤单,旭婕妤,我听闻你曾对鄂阳兰说过一句话,‘人间不值得’,你一定是理解我的吧?”
季月欢微顿。
是,在想死这件事上,她比任何人都理解。
逼着一个不想活的人活下去,真的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我……”
季月欢抓了抓头发,最后苦笑,“为什么一定是我呢?这宫里明明那么多人。”
“因为皇上只在意你。”
祝妃那双泪眼写满了绝望,“我等了这么久,才看到这么一个希望,你是皇上的逆鳞,皇后若是敢动你,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她的,而我只是想用我的死再添一把火,也算是我为麟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季月欢想虽然她也经历了好几次宫斗了,可直到,此时才真正了解到宫斗的残忍。
她望着祝妃清瘦的脸,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可依稀能从她的眉眼看出曾经的风华。
她应该是跟贵妃差不多的年纪,可看起来,却像是比贵妃老了二十岁。
从之前祁曜君跟她的讲述来看,祝妃与皇后几乎算是无冤无仇,可仅仅因为她比皇后先怀孕,便遭受这无妄之灾,葬送所有青春,余生都活在痛苦和仇恨里。
她是这个时代悲剧的缩影。
季月欢沉默许久,她扭头看向早已流泪满面的阿伍,“你也支持你家娘娘的想法吗?”
阿伍抽泣道:
“我不知道。旭婕妤,您大概不知道皇后的毒有多么毒辣,那毒发作的时候,会如千万只蚂蚁啃咬娘娘的四肢百骸,最初我还能用银针阵痛,可近几个月,连银针都没有效果了,我最多只能缓解发作频率。我常常觉得自己很无能,娘娘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替她承受这一切,可我毫无办法。”
季月欢光是听这个形容都觉得很残忍。
“我无数次想回南疆寻找解决办法,但是,娘娘身边不能没有我。”
季月欢微怔,像是想到什么,她看向阿伍。
阿伍咬着下唇,眼里都是恨意。
“是的,您没有想错,皇后没有死心,当初她下了毒,但娘娘却没有死,皇后很是疑惑,她大概也怕自己做的事败露,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将娘娘彻底除去,即便娘娘挑了这人烟最稀少的暮云宫,周围全是前朝废弃还未来得及修缮的宫殿,这里一到夜晚便如同坟墓,四周围除了这里再没有任何一盏灯……”
“可皇后还是不肯放过娘娘,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对娘娘出手。娘娘本是妃位,可如今伺候的人却只剩我和阿伍,便是因为那些宫人都信不过。就连上次……”
阿伍闭上眼,两行热泪再度滚落,“上次娘娘仅仅只是按着规矩出去迎接太后,都险些遭到毒手。皇后下毒的手段层出不穷,娘娘不死,她永远不会安心。”
这下连季月欢都惊了。
上次迎接太后回宫,她以为自己是处在暴风眼中心,可她万万没想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祝妃竟然遭受着比她更可怕的算计。
难怪祝妃说阿伍不方便出去,若是让皇后知道这些年帮祝妃解毒的人是阿伍,阿伍必死无疑。
“这……你们为什么不告诉祁曜君呢?”
她感觉祁曜君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否则祁曜君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理才对。
祝妃怅然道:“说了又能有什么用呢?丞相势大,皇上即便对我有愧,也不会为我对皇后出手,他只会让我等,或许会派人保护我,可他越是护着我,越会让皇后不安,我只会死得更快。”
祝妃看着季月欢,笑容有些自嘲:
“旭婕妤,你大概不知道,皇上在我们跟前是多无情的一个人,他的眼里只有江山,在社稷面前,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但你不同,我能够明显感觉到,皇上如今似乎着急了,他在努力寻找江山和美人之间的平衡点,他在想办法为你扫清障碍。”
男人啊,有时候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她说。
希望,机会,季月欢已经不知道这是祝妃第几次说出这些字眼。
可见她确实等了太久。
祝妃重新朝她跪下,“旭婕妤,我求你,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给我一个帮你的机会就好了。我本来还在想要怎么与你说上话,却一直没有好的办法,可今日你却自己无意间闯入这里,我想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季月欢再度扶住祝妃,“您先起来,我……”
见祝妃不肯起来,季月欢无奈道:
“这样,祝妃娘娘,我找个机会让危竹悄悄来一趟,若是危竹也跟我说你没救了,那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可若是危竹觉得你还有救,那你……”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外间传来响动,大概是她这里没有人的原因,环境太过静谧,所以一丁点儿的声响都会被放大到极致。
祝妃和阿伍对视了一眼,忙擦干了眼泪站起身。
几乎就在同时,祁曜君迈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