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人的宴席摆满了整个祠堂，上百桌颜色各异的八仙桌、大圆桌铺开，热气腾腾的席面不断被端上。
人群攘来熙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
一桌桌宴席被坐满，姜亢宗自然也招呼着北城来的客人在主桌附近坐下。
主桌一共坐了11位女族老，主位则留给了姜亢宗。
族老们身着隆重华丽的族装，外貌年龄老少皆有，每个人皆气势威严，面容沉稳，一看就是村中的骨干。
人是群居动物，人也容易受环境影响。
当姜家村来往主事的都是女人问好，每一个女人身上那种理所当然的当家人自信气势显露，就会不自觉建立独属于姜家村的文化规则。
在这里，女性是昂扬强大的，无论她们身形体态外貌如何，精神上的自信却是肉眼可见。
而男性则更显内敛，低眉顺眼，温和无害，他们更多喜欢莞尔一笑，便低头忙活手里的杂务。
男女各司其职，却能让人看出来交流时的大不相同。
话语人往往是女性，旁听围观者多为男性。
这让突然就闯进了姜家村宴席聚会的外乡人有了特别大的心灵震撼。
不过才半个多小时过去，在和村人的言语交谈态度中，随行来的男人便出现尴尬拘束感，而女人则变得健谈外向。
习赫坐在席位上思索着变化的原因，陡然发现好几位女族老向他投来毫不掩饰的打量。
他抬眸看去，族老们淡淡回笑点头，却半分未感到羞愧，反而低声交头接耳。
几个小女孩从席间嬉笑着跑过，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习赫，他扶起女孩，女孩笑盈盈道歉：“不好意思呀，漂亮叔叔~”
说完人小鬼大朝他比了个飞吻。
小孩们笑着跑开，习赫就听到风里传来孩子笑声。
“看见没，漂亮不？”
“漂亮！比俊峻哥还漂亮！跟电视上的男明星一样美！”
“才没有俊峻好看呢，我妈说男人长那么粗干嘛！那个叔叔丑死了，壮的像头牛！赘回家当饭桶吗？”
孩子们嬉笑着跑远，习赫脸上的表情有些皲裂。
壮的像头牛，赘回家当饭桶吗？
他脑海里回响着孩子的话，心底第一次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却又像根小刺扎在心间。
毕竟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从未被人这么审视过，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可就是童言才显得真实，他心底不免染上一层阴霾，难道在姜家村的审美里，他长得还不如姜亢宗的那个小竹马吗？
这就是姜亢宗屡次拒绝他的原因？
有些不免自我怀疑了，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再看两个助理，已经把头快埋进了碗里。
“你俩干嘛呢？”他眼神一扫，两个助理顿时一激灵直起背。
“没、没啥……”两人尴尬一笑，相互一视却觉得别扭极了。
无数女子的视线像是扫描仪从身上掠过，或是好奇或是打量，但都是大大方方毫不收敛。
虽然没有言语上的压迫，但无形的视线比言语更让人琢磨不透。
“我们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助理小王问助理小李，“又有人转过来看你了，啊，也看我了，她干嘛撇嘴呀，是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吗？”
小李安慰：“放心吧，反正我们又不是壮的像头牛！”
习赫差点儿没把筷子捏断。
“下次你俩说话可以再大点儿声。”他瞪了小李一眼，小李连忙噤声。
待所有人入席后，席面开始前，姜亢宗上台讲话了。
梦画科技的员工瞪大了眼睛，底下的村人们在欢迎族长讲话时，他们还跟着鼓掌呢，没想到族长就是老板！
难怪在村口时听那些人叫老板什么“促长”，方言发音听不太清，现在想想，可不就是族长吗？
族长这词在华国人心中实在太有份量了，众多年代剧历史剧的渲染，又加上现实经历。
族长在大家印象里，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头子，如今却变成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儿。
那她一定是天才！
员工们在心底为老板呐喊，与荣幸焉，虽然听不懂方言发音，但大概听清得懂姜亢宗的讲话内容。
她介绍了远道而来的客人，讲了即将要开发的旅游项目，又对村人们表达了想念祝福什么的。
热烈的鼓掌声中，姜亢宗下台，先是照顾了客人们一番，才抱歉道：“对不起呀，招待不周，我们族规里族长归家的第一顿饭必须和族老们共坐一桌！”
这个规矩自然是维护族长的权力和脸面，也有在席上谈论族内要事的原因。
吃完饭后，姜亢宗走到习赫身边对他说：“旅游项目的开发我们这边要开会，之后可能还要上报县里，待会儿可能要麻烦习总的团队一起过去商讨事宜。”
习赫点头。
姜亢宗便安排了几位年轻人带着梦画科技的人去采风了，她则带着习赫和基金会的人穿过层层门槛，来到了祠堂的议事堂内。
这场会开完，习赫出了一身冷汗。
会议流程推进得很顺利，但几位族老的言辞也实在犀利。
油盐不进的下层人直白和坦率，不像生意场上的你来我往暗藏刀锋，她们更关心的是实际的落实和诚信。
尤其是商议第一批的投资款项时，最年长的那位族老就微笑着问习赫：“分批拨款我们这边不同意，一旦开工就要持续下去，你们是可以随便扔点儿钱就抛掉！”
“做工程开酒店又不是玩泥巴，一家酒店要建多少钱我老人家还是清楚的嘛，小姜回来之前我们就查了，那些大酒店一家都要投资几千万上亿的。
你们这么搞，占了我们的地，用了我们的楼，说是搞慈善听着可好听，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家家户户要吃饭，我们还要在这个村里混，到时候好嘛，工程做一半说没钱了，那么多张嘴等着喂，我们怎么负责？拿什么负责？”
族老们油盐不进，习赫便开始讲正常的投资流程。
族长开始物理攻击：“早说了你们男娃办事就是不靠谱，我不要跟你聊！看着养得像头牛，你懂五谷杂粮吗？你会下田种地吗？你知道我们干活一天能种多少亩地吗？你知道一天的工资够一家三口吃多久吗？”
“有钱的男娃子，别用你那套资本家的东西来忽悠我们，我们讲的是诚信！你要是不会聊，让你旁边这个女人来聊！”
族老指着旁边基金会的负责人，习赫讪笑。
他如今活了快到30岁，第一次被人拍桌不信任，第一次被人说不靠谱的男娃子，真是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