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屿之上,最高层。
极端繁饰的一处宅院中,一群身着重甲的兵士整齐列队,正守在一处院落门前。
屋内,床榻上一人,气若游丝,显然伤的不轻。
床边上正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位面容姣好,但明显是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宛若葱根的手指按过床上之人的胸口和喉咙,淡然道:
“目前情况算是稳定住了,但还不能下地走动,须得多躺些日子。”
另一人满头长发灰白,如瀑般披在身后,一双如同虎豹般的双眼深深嵌在眼窝之中,让人看了都会心生寒意。
再加上那一身金丝隐织的黑袍,整个人的杀气更显得恐怖了几分。
但面对眼前的女子,男人却是微微颔首,柔声道:
“多谢凤儿了。”
林丹凤扭头看了眼床上之人,再次开口道:
“你就宠着他们吧,若不是阵法启动及时,他这颗头已经回不来了。”
男子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了许多,但还是轻轻抚过女子的纤纤玉手,道:
“有劳凤儿了,你且先回去。”
“他现在可受不了你一拳一掌,威压也不行,收回去!”
女子美目骤然瞪大,严肃的语气让男子长叹一口气,还是收回了泄露出来的霸气。
“我知道了,他毕竟是我儿,我又不是你爹,岂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杀手,你先回去吧。”
听得男子这番话后,女子的也不再劝说,转身快步离开了。
出门后,盯着距离门口最近一名重甲士兵道:
“看着老爷,可不能让他动手打骂,机灵点。”
“是,夫人,列队,送夫人回府。”
其余重甲士兵皆低声领命,将林丹凤护在中间,向着远处走去。
屋内,男子缓缓走到床前,伸手按在床榻上之人的喉咙。
力道之大,让床上之人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爹,爹,我饶了我,饶了我……”
“哼!回收一枚玉佩也能被伤到这种程度,废物!”
男子收回手掌,弹出一道光球没入床上之人的胸膛。
“多谢爹,孩儿知错了。”
床榻上之人面容逐渐清晰,正是那逃得一命的魏权。
“是何人伤你至此?”
男子的面容带着杀气,让魏权身体一阵筛糠。
“孩儿,不知,不知他们名讳,但孩儿记得他们的脸。”
魏权一边说着,一股恨意便已经遮盖了整个眼眸。
“真是废物,行了,听你娘的话,这些日子就在这养伤吧,我会安排斥候过来,将那几人的面容画下来。”
“孩儿给爹丢人了,请父亲责罚。”
魏权尽全力抬起头颅,挣扎的样子让男子也心生不忍。
将魏权按回去,男子起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待你伤好之后,去你大哥营下从步卒做起。”
“孩儿领命!”
魏权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眼前满是明疏的样子。
“我魏权势必要将你挫骨扬灰!”
走出房间,龙浩立刻迎了上来。
“去你们斥候营调几个画手来,将那行凶之人画下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湮灭地动我魏玄武的儿子。”
“是,魏帅!”
龙浩正要离开,却听到魏玄武继续开口:
“还有通知四军军长前来见我,我有事情要宣布。”
“末将领命!”
而在第五层,娄嘉的府邸内。
唐小小看到明疏递过来的东西,也是一阵好奇。
“这是……”
“一种阵法,能够收集、储存灵气,你看看,学会了就拿这块金甲石先试试。”
明疏看着唐小小眼神中的光芒,不禁也露出了笑意。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救人一命简单,救回一颗向死的心却是难上加难。
哀莫大于心死,看到重新获得活下去的希望的唐小小,明疏自然也是心中一阵满足。
“行,那我先看看。”
唐小小立刻便拿起卷轴研究了起来。
而明疏则是趁此机会准备看看自己这崭新出炉的神罡。
许久未曾内视的明疏,一回来就看到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神阙宫。
此时的神阙宫早就没有了之前那个破庙的既视感,取而代之的是颇具神性和巍峨的神庙。
宛若白玉的墙体上,是醒神诀的印记。
再往上,天空中一圈圈神光环绕,是败魔令和云梦令的光辉。
此时的云梦令也已经化为了别样的浅白色,看上去多了几分神秘的意味。
而在整个神庙宫殿的外围,一层淡紫红色的薄膜正包裹着里面的一切,其中的毁灭之意更是让明疏不禁看呆了眼。
“这就是,成型的神罡吗?”
这时,玄琰的身形出现在明疏的意识旁边。
“通过天劫淬炼而出的神罡,强度已经超脱很多的神罡之上了,不仅可以抵挡针对灵魂的攻击,现在还可以抵挡一些道术的攻击。”
“真的啊?难怪一直有个声音让我去抗天劫,原来好处这么多啊。”
明疏嘴角抬起个好看的弧度。
“这才是你这次收获的其中之一而已,无垢之体蜕变成先天无垢之体才是最重要的。”
“先天?有什么区别?”
明疏一边说话,一边尝试着感受身体的不同。
玄琰呵呵一笑,说道:
“所谓先天,就代表着绝对的纯净,你的身体已经不会被任何凡俗食物中的杂质所污染,同时你的血液拥有媲美仙药的能力,凡俗之人的疾病,除了自身的缺陷和本源损伤之外,靠你的血液都能加速恢复,就连你们所说的癌症也可以治愈。”
“而这还没完,你的修炼不会再存在瓶颈,你的灵力对于其他修士而言,也是近乎先天之气的存在,就这么说吧,你的灵力几乎可以等同于最精纯的灵气,被任何人吸收。”
明疏此刻已经目瞪口呆,没想到只是这么一次雷劫就能有这么多收获。
但明疏此时反倒是逐渐冷静下来了,什么都没有,单凭一个本源之法,就能有这么多收获?
这跟无中生有有什么区别,自己又是怎么做到重铸身躯的,明疏至今也很难理解。
因为那并不是自己能把握的,而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个声音,到底是谁……”
虽然不理解,但明疏现在有些虱子多了不怕痒的感觉,莫名其妙的好处太多,反倒是有些麻木了。
了解这些之后,明疏重新收拢心神,尝试去重新刻画阵纹。
沉心静气,明疏的手笔变得更加的稳定。
随着明疏最后一笔落下,一个和之前相比近乎完美的金甲石被刻画完毕。
也正在这时,唐小小的声音响起:
“明疏,你看看,我这个行吗?”
接过那枚金甲石,明疏拿着整体看了看,随后不得不感叹这小子的天赋。
只是第一次刻画,就已经和明疏练习这么多次的结果大差不差了。
明疏见状又拿了两套出来给他,说道:
“还不错,但是再练习练习就更好了,这些你拿着用,刻好了你自己也可以用。”
“好。”
明疏就这么刻石头刻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才停下来。
期间明疏将狰的独角交给了唐小小,让他把这东西磨成粉拿回来。
之前一直在忙,把这东西都忘了。
看着手里刻的还算完美的一套,明疏终于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试着催动阵法了。”
明疏的灵力如意驱使,如一根长绳般穿过每一个石头。
金甲石、紫兰晶、寒柔冰心、火炎矿、乌墨石精。
五块五行属石上的阵纹一点点激活,阵纹如同获得了生命一般,将五块五行属石串联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大阵。
眼看大阵已成,明疏心神一动,周围的灵气便开始迅速被吸收进去。
只消不到一刻钟,大阵似乎也已经彻底充盈了。
明疏收回灵力,将大阵聚拢,五块五行属石全部收拢,但在中途却被天避吸引,嵌在了双肩和腰间。
随后天避随着明疏的意识,转化成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将五块五行属石包裹在了其中,隐藏了起来。
而在这时,唐小小和谷湘山一同走了进来。
“休息的还好吧,我看他的诅咒都没有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谷湘山一进来便急匆匆的问道。
明疏淡然一笑,说道:
“只是偶然发现,这些诅咒侵蚀都是阵纹而已,将它去掉自然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吗……”
谷湘山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思忖着什么。
这时,唐小小将一个盒子递了过来。
“都搞定了?”
明疏接过来,打开看了看。
“搞定了,有点难,但是谷大哥帮忙找了个东西,这个是什么呀?”
谷湘山也同样说道:
“我也想问来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明疏挑了挑眉毛,说道:
“狰的角而已。”
谷湘山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狰?你莫不是说笑呢。”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盒子内灰白色的粉末极其沉重,即便明晃晃晃几下,也都没有一粒掉出来。
谷湘山看着盒子内的粉末,伸手摸了摸。
“还真是,兄弟,你,你到底什么身份啊,难道是大凰皇室?”
“还真不是,看来老哥也不一般啊,寻常人可认不出来这东西。”
明疏以灵力裹住一团粉末,将其倒进嘴中。
随着粉末咽下,一股子辛辣和滚烫的滋味瞬间涌了上来。
很快便顺着喉咙和腹部向着全身扩散开来。
不过几个呼吸,这种感觉便逐渐淡去了。
谷湘山看着明疏直接将其咽下,微微一怔,随即说道:
“偶然见过罢了,这东西我消受不起,还是兄弟你来吧。”
明疏也没当回事,正准备再来一口时,一个身影陡然出现在门前。
“怎么,想通了?”
一个听上去有些柔弱的声音响起,三人同时转头看去。
只看到一个身着披甲灰袍的短发男子出现在外面,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的长相,但威压却是格外强大。
谷湘山眼前一亮,介绍道: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哥们儿,娄嘉。”
娄嘉看了眼明疏和唐小小,随即说道:
“看来,是有别的事情。”
“嘿嘿,你进来,我们慢慢谈。”
谷湘山拉着娄嘉走了进来。
落座后,很快便有下人上茶。
浅嗅一下茶香后,娄嘉环视三人一眼,道:
“什么事,说吧。”
“呵呵,是这样,哥哥我想借你兵符一用。”
谷湘山脸色谄媚的笑着,难得能看到他这种表情。
娄嘉有些意外的微微瞪大了眼睛,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准备回去了?”
却不料,谷湘山摇摇头道:
“不是我,是他。”
看着谷湘山指向明疏,娄嘉十分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既然都到了门前,为何不回去呢?你莫非还是想杀了他,给俞师傅报仇不成?”
谷湘山抿着嘴唇,强颜欢笑道:
“我知道,这对你也是一次难事,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娄嘉叹了口气,摇摇头看向了明疏。
“不知阁下何种身份,值得为你这般付出?”
明疏见情况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开口道:
“在下明疏,与谷湘山大哥相谈甚欢,因此结交,本以为前往龙帝城没什么难处,却不曾想,居然这般麻烦。”
娄嘉将茶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送你只当是顺路,但我不明白,谷湘山,你为何就非要和他死磕到底呢,砌玉阁还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啊!”
听到这,明疏也听明白了一些事情,看来谷湘山来到这地方的原因并没有那么简单。
“看来,谷老哥不怎么信任我啊,都不愿和弟弟说说实话。”
听到明疏这么说,谷湘山苦笑着仰头长叹一声。
“是,老哥我是撒了谎,但也仅限于此,我来这破地方就是为了想办法杀了那魏玄武,为我师父报仇,其实,那枚玉佩就是出自我师父之手。”
明疏听后也是有些意外,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对这玉佩这般熟悉。
却不料,娄嘉听后脸上陡然一变,严肃道:
“什么玉佩?莫非那魏权的伤是你们所为?”
谷湘山听后愤愤道:
“拿到这玉佩确实是意外,但那魏权可是自己上来找死,怨不得我们,只可惜被他逃了。”
娄嘉听后,也没有责怪,而是说道:
“你们胆子真的太大了,还敢来赤屿,你可知我为何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你就直说吧。”
娄嘉深深看了眼谷湘山,开口说道:
“魏玄武对这次的事情很是愤怒,已经通过描述绘制了你们的画像通缉,若是被抓到你们可是死罪难逃啊。”
“这是这点事还不足以说这么久吧?”
谷湘山听后追问道。
“那自然不会。”
娄嘉唤来下人将茶水续上,继续说了起来。
“还有就是赤屿接下来不会再移动了,而是固定在这里了,按他的意思,四军全部出动,要去探索赤龙渊底,据他们所说,赤龙渊好像是某个阵法的阵眼,再具体的任务就得看后面的继续安排了。”
“这……”
谷湘山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看向明疏的眼神变得十分自责。
“抱歉,我判断失误了。”
明疏自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便说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很正常,我想知道的是,你们现在对湮灭地和赤龙渊知道多少?”
至于能不能出去,明疏反倒是不急了,那所谓的五帝城域大比,明疏并不感兴趣。
而这龙帝城这边可能有的小世界碎片,明疏固然需要,但也要能从这里出去再说。
所以现在的主要问题反倒变成了,怎么才能让娄嘉这边腾出手来,借用兵符离开。
听到明疏这般问道,娄嘉反问道:
“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只是猜测而已,赤龙渊是阵眼应该没有问题,但这个大阵的范围可能要比你们想象的要大的多。”
“什么意思?”
谷湘山这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道:
“你是说,整个湮灭地都在大阵的笼罩之下?”
明疏点点头,继续说道:
“甚至,湮灭地的诸多灾害也都是因为这个莫名的阵法。”
“你们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娄嘉有些不明白,追问起来,但这也在明疏的预料中。
谷湘山这时帮明疏解释起来:
“是明疏兄弟发现,湮灭地内的诅咒,其实是一种大阵阵纹的侵蚀,唐小小先前已经是诅咒缠身的状态,现在已经成功剥离了所有的阵纹侵蚀。”
娄嘉听后大为震撼,思索着说道:
“若真是如此,那魏玄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是过分干扰大阵运作,会不会导致阵法崩溃,导致大灾降临?”
“如果真是是这样,一个范围如此之大的阵法,只要有些许问题,造成的影响也是无法估量的,魏玄武作为赤屿的主人,只怕他早就知道些什么。”
娄嘉“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我这就去问问他。”
谷湘山立刻拉住他,说道:
“行了行了,你先等会儿吧,你现在去不就等于打草惊蛇吗?”
“那怎么办?”
“将计就计,还请娄军长给我在军中找个位置,跟着看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听到明疏的话,娄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不怕死吗?你们现在可是通缉犯。”
明疏笑呵呵的直视着娄嘉的眼睛,说道:
“娄军长既然不怕,那我自然是不怕的。”
就在两人对视之时,谷湘山开口道:
“不是,那我呢,不带我玩啊?”
娄嘉直接了当的说道:
“你还是算了吧,你根本就不会演戏,就在我府中先待着吧。”
“哈哈哈,好了谷老哥,你就和唐小小先待在这吧,等我们打探到消息了,再做打算。”
见明疏和娄嘉都这么说,谷湘山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行吧,就听你们的。”
“明日,你与我一同出发。”
说完后,娄嘉便转身离去了。
明疏又取了一些粉末倒进嘴里,颇有一种吃辣条的感觉。
别说,还挺上瘾。
谷湘山想说些什么,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开口,也一同离去了。
出门后,谷湘山便找上了娄嘉。
“你果真只知道这么点?”
谷湘山看着娄嘉,一双眼睛中看不出丝毫感情。
“不然呢,你觉得我骗你?”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谷湘山开口道:
“你就告诉我一件事,到时候,魏玄武到底在不在赤屿?”
娄嘉沉默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不在,但你别犯蠢,他的私兵赤龙卫不是你能抗衡的。”
“谁说我要去杀人的?”
娄嘉为之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你是要去偷情报?”
“自是如此,你们都去想办法,我留在这看戏不成?”
谷湘山转身向着屋里走去。
“上些酒菜来。”
娄嘉微微一笑,迈步跟了上去。
不多时酒菜上桌。
谷湘山筷子都赶不上拿,直接上手就吃。
两人没有交流,将桌上的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谷湘山才开口道:
“你就准备一直呆在这?”
娄嘉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呼,早在他还是龙卫之时,我便跟着他,我一介孤儿,去哪都一样。”
谷湘山醉眼迷离,缓缓道:
“谢谢你一直帮我留心龙帝城那边的消息。”
“俞师傅对我也关照有加,应该的,若是我们都能再强一点,我未尝不能和你一起报这个仇。”
“哈哈哈哈哈……”
谷湘山突然哈哈起来,擦了擦眼角,闭上了眼睛。
“与你无关,这个仇我迟早会报的。”
“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娄嘉很是好奇,自己劝了这么久都没用,突然就想通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活着没什么不好。”
“那你出去之后,记得远离龙帝城那边,林缺那人心眼太小,你整合好砌玉阁的人就赶紧走吧。”
“行了,你就留在这帮我当好这个内应,迟早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我等你。”
“来来来,再喝一个。”
“……”
次日清晨,明疏已然将盒中的大部分粉末吸收完了,剩下一点点,明疏只感觉效果不大了,便留给唐小小了。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走吧。”
门外娄嘉的声音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