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摆手示意敬妃坐下,又点了几个有孩子在身边的嫔妃问话,这才终于转头。
“九阿哥养定在莞嫔跟前,也有些时日了,怎得近来本宫修养之时,仍旧时时听说,这孩子经常哭闹?”
甄嬛闻言起身屈膝“回皇后娘娘的话,也许是近来天气多变,九阿哥身子不怎么好,时有咳嗽,这才多哭闹些。”
“时有咳嗽?宫中的太医都不管事了吗?”
宜修眉眼一抬“莞嫔身边伺候的太医,本宫记得一直是温实初,他在外一向是医术精湛的名声,怎的连小小的小儿咳嗽,都无法根治?”
“若真是如此,这医术精湛的名声,倒不知是到底缘自何来?”
宜修少有在众人前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甄嬛一时被宜修气势震慑,半晌才反应过来。
“皇后娘娘恕罪,九阿哥年纪小,近来又有些贪凉,多用了几盏冰镇银耳莲子羹,才会如此,请娘娘放心,往后臣妾定会多多上心,定不会再让九阿哥如此。”
“皇子尊贵,九阿哥生母早逝,本宫看着他身子不适,也实在是心疼,胧月公主娇气,听说并不是很喜欢九阿哥。”
“既然如此莞嫔,一会儿本宫让人去延禧宫,把九阿哥接来景仁宫小住几日,你也能松快些,好好安抚了公主,才是正经。”
宜修此言出口,在场众人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怎的皇后一病后,竟开始盘算起九阿哥来。
如此异样的模样,让人不得不多想几分,甄嬛同样如此,满面错愕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娘娘,九阿哥自出生回宫,便一直养在臣妾身边,早已习惯,胧月也不过是些小女儿心性的脾气,臣妾回去一定会好好教导,娘娘伤势初愈,臣妾又怎能让您如此劳心费力?”
“还请娘娘收回成命,臣妾往后定会好生照顾九阿哥。”
宜修见状,呵呵一笑“莞嫔这是做什么?本宫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只是让九阿哥到景仁宫暂住几日,怎么莞嫔以为本宫这景仁宫,还照顾不好一个孩子吗?”
“娘娘言重了,臣妾绝无此意,只是九阿哥养在臣妾身边,乃是皇上和太后同意的,如果草草抱到景仁宫...”
“此事莞嫔大可放心,本宫已经知会过皇上,皇上自然同意。”
宜修打断了甄嬛的话,只一句话,就让她肚子争辩全都咽了下去。
皇上同意?看来皇后受伤一事,到底是让皇上对莞嫔起了几分疑心了。
“是,臣妾明白了,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只是九阿哥近来时常苦恼,若是扰了皇后娘娘休息,还请娘娘别客气,让人去延禧宫告知臣妾一声就好。”
“莞嫔放心吧,本宫相信,九阿哥定会听话的,三言两语间,皇后定下了九阿哥的去处。”
一场请安到此结束。
“众人三三两两离去,剪秋则跟着莞嫔出了门,显然是要立刻报了九阿哥到景仁宫,根本不给莞嫔反应的机会了。”
瞧着甄嬛有些颓丧的背影,安陵容目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容儿,皇后为何会突然提到九阿哥…莫非是因为上次受伤一事,对弘昭有了什么意见不成?”
安陵容闻言一愣,没想到沈眉庄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由失笑一声“姐姐你多虑了,怎会如此,怕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旁的想法吧。”
安陵容说话的语气很是有几分怪异,听的沈眉庄侧目。
挽着安陵容的胳膊用了几分力道“容儿,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莫非皇后受伤,其中还与莞嫔有关?”
安陵容苦笑一声“姐姐别急,此处人多口杂,咱们先回家,我才能一一说出来。”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走吧!”沈眉庄拉了安陵容一把,急匆匆往承乾宫而去。
……
清凉台。
“果郡王独坐案前,手中捏着一封已经被看了许久的信,更是因为手上力道过大,信纸都被捏的变了有些皱巴巴的。”
“多番谋算,竟被一个瓜尔佳氏这个蠢货给弄到了这番田地,真是可恨!”
身后阴影处,一道声音突兀响起“王爷,娘娘如今位份被降,九阿哥也被挪到景仁宫,娘娘的意思,怕是要王爷想个法子,怎么着也要让九阿哥回延禧宫才成。”
“皇兄是什么意思?”
“许是瓜尔佳氏一事,让皇上动了怒,近来少去后宫,一也只是去了,也唯有承乾宫和景仁宫两处,娘娘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皇上,所以暂且探不出皇上意思来。”
“御前的人都给不出任何消息来?”
“王爷,也许是宫中出了这样的事,近来苏培盛看的极严,内外传递消息都不方便,暂且还没有消息传来。”
哗的一声响起,信纸被直接揉成一团,果郡王眉间闪过一丝怒色。
“说到底,莞嫔得宠,全是长得着纯元皇后的缘故,皇上本就多疑,如今她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上一面,些许情分,怕是也耗的差不多了。”
身后之人并无应声,主子们的事情,自然不该奴才们开口。
“房中沉默持续了片刻,果郡王伸手将信件放到蜡烛之上,眼看着信件熊熊燃起,果郡王的声音复又响了起来。”
“既然没有可能,那就暂时按兵不动,此事急不得。”
“是。”
......
承乾宫。
安陵容与沈眉庄相对而坐,两人跟前各放了一碗刚刚用尽的粥,沈眉庄忍不住开口道“容儿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安陵容无奈一笑,挑挑拣拣,将瓜尔佳氏乃是受甄嬛引导一事,原原本本告知了沈眉庄。”
瞧着对方眉头紧皱,安陵容一时也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弘昭与弘珺日日形影不离,这是满宫都知道的事。
甄嬛如此引导,没有在乎弘昭的性命也就罢了,可她又可曾有半分想过,误伤弘珺该怎么办?
瓜尔佳氏一旦事成,杀红眼的她哪里会独独放过弘珺?如此心狠手辣,哪里还记得半分所谓与“眉姐姐”的情谊?
就是想通了这点,沈眉庄才会这般神色。
等了半晌,见对方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安陵容伸手拉了对方一把“眉姐姐。”
沈眉庄一个激灵,转头看向安陵容“容儿,她…她何时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她竟想一下要了我们两个孩子的性命?!”
“姐姐,并不是人人都像你我这样,不在乎将来如何,过好当下,她膝下有子,多谋算几分也算正常。”
“且姐姐不知,四阿哥回宫,可是也少不了莞嫔谋算,可后来四阿哥被耿氏所害,彻底毁了身子,就再没有见到她关照过四阿哥分毫。”
“如此心机深沉,视人心如无物,又岂会在意两个跟她毫无关系的孩子?”
沈眉庄微微点头“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早该认清现实,彻底断绝与她的来往的。”
安陵容听后一愣“怎么姐姐与莞嫔还有往来吗?”
“也是皇后受伤之后的事,她上门几次,我不好推辞如今仔细想来,皇后受伤,只有你一人在身侧照顾,或许她此次接触,全是为了打探皇后的消息罢了。”
沈眉庄话落神伤,安陵容却也觉得诧异。
前世的结果自己没有看到,只是看如今甄嬛钻营模样,莫非真是她取宜修而代之,成了中宫皇后不成?
倒也并非全然不可能,她从前膝下有四阿哥,又成了钮祜禄氏之女,出身尊贵。
呵呵。
从前如何自己不知,今生怕她是再没有这个机会了,收敛好脑中纷乱的思绪,安陵容复又出声安抚道“自从出了上次的事,皇上已经亲自安排,在两个孩子身边放了几个功夫好的太监,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发生的,姐姐放心就是。”
“只有千日做贼,又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再好的好手,也难免有纰漏的时候。”
沈眉庄双手紧握成拳,神色迅速冷了下去,安陵容眼眸微转“姐姐的意思是?”
“打蛇不死转背伤人,此事不可急于一时,咱们须得好好谋算清楚,绝不可留下任何把柄给旁人。”
沈眉庄的话说的不明不白,但安陵容听懂了对方所说的这些话。
跟着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是,原本我也不想多做什么,但如今人家欺到孩子头上,我如果还是忍让,也不配再做孩子的额娘。”
“姐姐放心,我必定会好生谋算,绝不会轻举妄动。”
沈眉庄点了点头,又想到皇后今日所为,立刻又道“此事怕是皇后也知道了吧?”
“是,皇后耳聪目明,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这样也好,如果只是咱们动手,倒不算齐全,有中宫作保,一切都好说了。”
沈眉庄言辞坚定,安陵容却心现隐忧。
“孩子们将来如何,安陵容自己是全无所谓的,只要不是自己的仇家成了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自己都可以接受。”
可沈眉庄会不会非要弘珺做皇帝?若此问为真,皇后又会怎么对待弘珺和沈眉庄?
安陵容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
心思惴惴,跟着又道“姐姐,你说他们兄弟,应当不会有生厌的那一日吧。”
沈眉庄一愣,转头瞧见安陵容脸上露忧色,立刻便明白过来对方心中所想。
伸手挽住安陵容“容儿,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将来,我只盼着,你我情分不改,至于旁的,便也只有听天由命。”
“不会的,昭儿珺儿都是好的,我想,他们定是不可能有兄弟阋墙这一日的。”
沈眉庄跟着点了点头“容儿此话说的有理,我从前在家中时,曾听父亲谈及过,先帝晚年,九子夺嫡,那是何等的惨烈。”
“只是咱们的孩子们,从小都是在一处长大,我瞧着真的比起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还亲,肯定不会有这一日的。”
安陵容安抚的拍了拍沈眉庄,没有再开口。
心中默默转着许些想法,想着到底该怎样做才能在延禧宫,挖出一个口子来。
似是感觉到安陵容心中所想。
沈眉庄抬头看向对方“这事儿,你可不能背着我,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一定要告诉我,可好?”
安陵容点点头“姐姐放心,只是姐姐,你说,咱们到底是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沈眉庄一脸不解“这话是什么意?”
甄嬛与果郡王之事,到如今也只有安陵容与宜修知道,沈眉庄是不知情的。
对方到如今知晓的,也只是甄嬛在皇后受伤一事上的所作所为,但嫔妃与王爷……
“此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安陵容有些不敢说出来,她担心适得其反,这样的事情,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刻意要败坏甄嬛在她心中的印象?”
心中纠结片刻,安陵容低声道“姐姐,菀嫔刻意引导瓜尔佳氏,差点害了孩子们的性命,依着我的心思,不要了她的性命,是决不能就此罢手的。”
“但姐姐也知道,皇上对菀嫔有多看重。说句不好听的,菀嫔可以死,但是决不能是死在你我的谋算之下,否则这后宫之中,便再不会有你我的立足之地了。”
“沈眉庄听后,沉默片刻,就明白了安陵容的意思,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可以被拿住错处。”
但如果这错处是自己指出来的,一时皇上或许只会愤怒。
“但是事情过去之后,再想起当初告发的自己,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太过多事,而就此厌弃?”
换个人会不会如此,沈眉庄并不知晓,但她们这位皇上…
一定会如此。
“容儿,皇上如何,我不在乎,如果你有万全的法子,此事便交由我来做就是,安陵容一愣,下意识便摇头道“姐姐,怎可…”
“皇上薄情,我早已看的清楚明白,他对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我也不在乎,你不必担心。”
“姐姐,不可,此事真的不可,皇上的宠幸,你我自是不在乎的,可是孩子呢?将来开府建牙,皇上多看重两分,才能让孩子们更多两分底气,我不同意此事。”
安陵容语气坚定,连连摇头“姐姐不必担心,此事我再好好想想,定是有万全的法子的。”
安陵容咽下更多的话,其实又岂止所谓恩宠呢?
自己想要揭发的,是甄嬛与果郡王的私隐,此事涉及皇家脸面,若真是自己讲出口,皇上一定会改了往日对自己的看法。
若是因此影响到弘昭,实在得不偿失。
此事暂时放下,安陵容让人上了点心上来,就不再提。
……
皇后恢复时,便已经是秋日来临,紫禁城的天气,也渐渐的凉了下来。
自从此事过后,弘昭便不让皇后再出门送膳,自己每两日去一趟景仁宫,陪着皇后用膳。
“安陵容得知此事,也只有赞同,而非担心,日子就这般一日日的过下去,似乎后宫也突然平静了下来。”
很快就到冬月初五这日,紫禁城飘了第一场雪,也是在今日,后宫接连两次传出来好消息。
钟粹宫温贵人博尔济吉特氏,储秀宫柔贵人施氏,两人双双有孕。
宜修坐在上首,身子微微往旁边靠了靠,听着两人话落,神色上浮现一丝笑意。
跟着开口道“好啊,宫中许久没有这样的好消息,如今两位贵人同传喜讯,皇上和太后知道了,定然也是要高兴的,两位妹妹就等着赏赐就是。”
安陵容坐在下首,瞧着宜修神色,不由暗自微微摇头。
“皇后对弘昭好这是事实,但瞧着今日对方这样的神色,想必这两个贵人怕是等不到孩子出生了。“
不过,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宜修话落两人起身谢了恩,外头皇帝跟着声音走了进来。
“对方来的突然,众人各自起身请了安,见温贵人、柔贵人站在中间,开口笑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臣妾要恭喜皇上呢,两位妹妹有孕,宫中又要添丁了。”
“果真吗?”
皇帝面露喜色,九阿哥是七年正月出生,到如今已经是近两年的时间,宫中都没有哪一位嫔妃能再传喜讯。
也难怪皇帝会如此高兴了。
“自然,皇上,臣妾已经问过,柔贵人有孕满了三个月,温贵人刚满两个月,都是千真万确的事。”
“宫中许久没有喜讯传出,这是大喜事,可让人去寿康宫告知太后了?”
“臣妾也是刚刚得知,这样的好消息,不如皇上亲自去一趟寿康宫,想必太后更高兴。”
宜修笑着应了一句,皇帝也跟着点头。
“皇后此话有理,也罢苏培盛,去知会内务府,好好给两位贵人准备赏赐。”
“喳,奴才遵旨。”
苏培盛应下,皇帝又道“好了,都各自散了吧,一会儿朕与皇后一道去一趟寿康宫,亲自将这好消息告诉太后。”
皇上开口,自不会有人敢推辞,众人各自离去,夫妻二人却没有立刻动身。
皇帝复又开口道“今日早朝下的早,朕还未用早膳,皇后今日可给弘昭备下了什么好吃的?不如朕也跟着用一顿?”
宜修扶着剪秋起身“皇上开口了,臣妾又怎么能推辞?”
皇帝也跟着起身,却不知如何想的,竟突然伸手握住了宜修“既然如此,咱们同去就是。”
宜修被皇帝动作给弄得有些微愣,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就跟着对方的力道,一道往膳厅而去。
但便是如此,宜修心中却止不住的有些怪异想法,对方突然如此,这是什么缘由?
“只是直到一顿早膳用完,皇帝都没有再做出什么异常动作,宜修只得压下心中疑惑跟着对方,一道上了轿子,往寿康宫而去。”
夫妻二人少有一同到寿康宫的时候。
今日一起进门,倒是让太后诧异。
两人各自请安落座,太后笑道“皇帝皇后一起到哀家这来,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皇帝笑呵呵坐下,跟着开口道“皇额娘,今日请安之时,柔贵人和温贵人各自回禀,都已经有了身孕。”
神色看似高兴,却显得有些言不由衷。
太后闻言笑意微微稍敛“温贵人?”
“是,温贵人博尔济吉特氏,说来温贵人还是与淑妃她们一道入宫的,也有七八年了,倒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喜事。”
太后手中的念珠拨动片刻,又道“有孕多久了?可知她腹中是男是女?”
皇帝没有在开口,倒是转头看了宜修一眼。
宜修脸上不动声色,开口道“太后,温贵人有孕两个月,柔贵人有孕三个月,尚且不知男女。”
“能隐瞒了这么久,倒也是有几分好本事。”
太后此话落下,殿中的气氛顿时更加怪异。别说没有宫中即将添丁的喜悦,几人面上瞧着,都很是严肃。
到此宜修却突然反应过来,想起刚刚用早膳之前,对方为何会表现的如此亲昵。
怕是想着要自己,让温贵人小产的谋算。
沉默持续了许久,太后再次出了声“嫔妃有孕,自该封赏,皇帝打算给些什么赏赐?”
“祖制并无有孕就晋封的规矩,朕想着,赏些稀奇的玩意儿下去以作赏玩,也就罢了。”
太后点了点头“皇帝思虑周全,如此也并非全然不可,只是虽然如今宫中孩子渐多,可温贵人出身尊贵,自与旁人不同,不如就封了嫔位吧。”
太后所言,让两人齐齐转头,宜修细细揣摩着对方意思,大概便明了了太后深意。
宫中孩子渐多,所以温贵人所出,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