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坷比长安的人收到消息还晚些,但他收到消息的时候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因为此举恰恰证明,对手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只是想拖一拖,不只是拖一拖时间,更重要的是把更多人拖下水。
所以余百岁急了,秦焆阳急了,连高清澄都有些心急,但叶无坷看起来一点都不急。
高清澄心急些,是她担心无事村里的人出事。
叶无坷却说不可能有事,让她信任奎爹奎娘。
对手能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往长安送信,而无事村则是派了一个人来告知叶无坷,所以时间上慢了些,恰恰说明的是......无事村也没觉得这事有多离谱。
“哥。”
黑小子四奎一边啃着肉一边问:“要不要回村去看看。”
叶无坷笑道:“爹娘说需要我回去看看吗?”
四奎一摇头:“没,爹娘说让我速去速回就行,没事别打扰了哥的正事。”
叶无坷:“来了就别急着回去了。”
四奎猛的看向叶无坷:“是不急着回去了还是不回去了?”
叶无坷笑,一看到叶无坷笑四奎就笑:“那就是先不回去了。”
他真的是开心的快要爆了,他不知道已经想了多少天,想了多少次,也想如大奎哥二奎哥三奎哥那样出村帮姜头哥做事。
爹娘说过,姜头要做的是大事,是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的大事。
所以无事村里的任何人,只要姜头需要,那就该来。
可爹娘还说,姜头不来信就说明姜头还顾得过来,既然顾得过来就不能去打扰他。
所以四奎就一直等一直等,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次机会。
“哥!”
四奎站起来:“给我安排啥事?”
叶无坷说:“给你安排三件事。”
四奎立刻说道:“别说三件事,三百件,三千件,三万件都行。”
叶无坷:“第一件事,吃饱了就去睡一大觉,第二件事,起来好好在林州逛逛,第三件事......”
叶无坷笑道:“把前两件事办好了我就告诉你。”
四奎撇嘴:“还不是把我当qie看。”
叶无坷抬手在四奎脑袋上给了一下:“先睡一大觉是为了养足精神好干活,熟悉一下林州环境是因为有活干!”
四奎:“明白!”
说完三下五除二就把饭菜扒拉的干干净净,然后起身就问:“我在哪儿睡?”
安顿好了四奎,余百岁问叶无坷:“师父,这事可大可小,真的不回去看看?”
叶无坷笑道:“不回,家里的事不用担心。”
余百岁道:“东西收了,这事就不好解释,明知道是有人陷害,可朝廷这次派来的人分量足够重,三司主官都来了,说明陛下在乎。”
叶无坷道:“陛下都在乎了,咱们还怕什么?”
余百岁都愣了一下:“哈?”
叶无坷道:“他们查他们的,咱们查咱们的,自证的时候没时间去追查他们,他们才安心。”
余百岁马上就明白了,原来这件事还有深意。
那些人不只是想陷害叶无坷,还想把叶无坷引走。
也就是说,林州这个地方还有大事。
“师父,查哪儿?”
叶无坷道:“我最近会有几日不在林州,他们认为会把我调离林州那我就走,你们都跟着,半路杀回来。”
余百岁问:“那你呢?”
叶无坷道:“我有些别的事,也很重要。”
余百岁点了点头,然后试探着问:“他们想把师父调离林州,莫不是想下手?”
叶无坷道:“我走了他们有机会杀我,他们才觉得有机会对陆交远动手,杀了陆交远才会让我乱了分寸,我乱了分寸,他们机会更多。”
“现在他们无非还有两个手段,第一是拖一拖,刚才已经说过了,拖时间和拖人进来。”
“第二个手段就是恐吓......”
余百岁嘴角一勾:“那就让他们看看是谁恐吓谁。”
很快,林州城的百姓就都知道了叶明堂离开的消息。
跟着叶明堂来的人和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而去。
都是骑马走的,那场面看起来也很壮观。
在得知叶无坷离开林州之后,很多人心里都起了变化。
辽北道的案子,其实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陆交远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那些人要陷害叶明堂恰恰是因为那些人真的怕了也无计可施了。
对付一个人,有两种手段一直都有效。
一是抹黑,让别人陷入自证的陷阱,如此以来就没时间没能力再去办别的事。
二是抹黑不成之后的最终手段......无非是杀人。
朝廷已有通报,这次三司主官同时来辽北,看起来是对叶明堂的案子重视,要严办。
实则是为叶明堂撑腰来的。
有三司主官在,叶明堂就不必陷入自证之陷阱,有什么事,都交给三司主官就好。
至于杀人。
陆交远不怕,他当然也想到了自己会是对手必杀的人之一。
因为他来林州了,他还是叶明堂最忠诚的属下。
林州有事,他一定会死查到底,那些人害怕被查出什么来,就一定会杀他。
调走叶明堂,他危险,可他就是不怕。
因为他很清楚,这样一来林州的事也要暴露了。
对手一直躲在暗处他就不好查,就算能查出来也可能旷日持久。
只有对手按捺不住了,动手了,他的机会也就多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若真的死了会是什么后果,首先是他爹娘的痛不欲生。
他没有兄弟姐妹,家里一根独苗。
陆重楼夫妇把他当绝世珍宝一样看待,若他真出事他爹娘差不多也就疯了。
然后就是朝廷更乱,对手就是要拖更多人入局。
陛下不怕揭开大宁朝廷溃烂的地方给百姓们看,但陛下也会担忧大宁朝廷满是溃烂被百姓看到。
然后是叶明堂,若他死了叶明堂一定会自责,也会有些乱了分寸。
那些人太知道叶明堂唯一的弱点是什么了......就是在乎身边人,一旦身边人出事叶明堂就会冲动。
他们终究要杀的,还是叶明堂。
在叶明堂这个位置,哪怕换一个同样性格但武功不高的也不知死了多少次。
所以陛下有那么多人可用,最终选的还是叶明堂。
现在三司主官都离开长安到辽北,叶明堂不怕,陆交远也不怕。
叶明堂说过,长安是帝都,是权利中心,也是一座有高墙的囚牢。
长安城里那些位高权重的官,了解天下靠的是各地奏疏。
他们走不出高墙,就看不到真正的民生。
所以京官走出来看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走出来看看,这是好事,叶明堂一直认为这是好事。
陆交远亲自送了叶明堂离开,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赵九命。
“明堂在冰州的时候就用运冰的事在试探,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其中,但我知道,明堂此举就一定有深意。”
陆交远对赵九命说道:“就按着这一件事查,哪怕看起来再没问题也查!”
赵九命立刻答应了一声:“明白!”
陆交远说:“当官总喜欢说,背靠天下民心就无惧,这话不错,但有前后......不先得天下民心,哪有什么背靠。”
“林州有多大的祸根毒瘤我们挖,若死在挖毒瘤的路上也不是坏事,因为我们死了,朝廷就会派更多人来查。”
赵九命抱拳:“府堂无惧,我亦无惧!”
与此同时,在叶无坷离开林州之后不久,许多信鸽飞了出去。
飞向各处,飞向未知之地。
几天后,龙头关。
从长安来的车马出关之后,三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全都坐不住了。
哪怕是言有羡也坐不住了,他早就听闻辽北沃野但从未见过。
出关之后他就弃车乘马,一路上不断的看着能看到的一切。
归元术是来过辽北的,他对辽北的风土人情很熟悉。
秦少商没来过,他和言有羡一样,像是两株缺水的盆景,到了辽北之后就开始疯狂的吸收水分。
当他们看到大部分村落的房屋依然破旧的时候,心事都很沉重。
“和京畿道比起来......”
秦少商眼神忧郁:“此前辽北道的奏疏连年都是好消息,大家都说,若连辽北道的日子都富足,那天下就没有不富足的地方。”
“江南富庶有江南富庶的道理,商业发达就一定会富庶,辽北只能种田,且种田还不似温润之地那样能产两季,所以才说辽北富庶就天下富庶。”
“这哪里是富庶,这分明是欺负百姓良善,百姓们日子比旧楚时候过的好多了,便觉得是富庶。”
“看起来,只是有余钱有余粮,远没有富庶之说.....再看看叶明堂给朝廷奏疏上说的事,官官相护商贾贪婪,才致辽北民生如此。”
“他们就是欺负百姓们容易满足!”
秦少商一巴掌拍在马背上,那马儿都惊了一下。
若非是归元术手疾眼快一把将战马拉住,秦少商说不得就会被惊了的马驮着飞奔出去。
“虚假!”
秦少商怒道:“他们趁着陛下致力于外事,怎敢如此弄虚作假!”
而本该更愤怒的言有羡则看起来很平静。
“地方有毒瘤,朝中有遮羞。”
言有羡道:“天下因有徐绩而不明,朝臣因有徐绩而不睦。”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忽然从前边来了一大群难民。
一见到他们身穿官服,这数不清的难民全都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冤枉啊!”
“我们冤枉啊!”
“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一群人大声喊着就围过来,片刻就把官道堵的水泄不通。
这些百姓看起来衣衫褴褛,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个个都狼狈憔悴。
护卫立刻上前将人群格挡,可人数太多实在是有些顾不过来。
“别拦着他们!”
大理寺卿言有羡微怒:“为何要拦百姓鸣冤?!”
归元术在他身边轻声说道:“不对劲,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难民,咱们在前边探路的人也无回报?”
言有羡道:“不管是哪里来的难民,怎么来的难民,我们身为朝廷官员都不能拒之不理。”
他从马背下来:“让开,我来问问百姓们有何冤情!”
见到一个身穿紫袍的人过来,百姓们呼啦一下子全都跪了。
“大人我们冤枉啊!”
“求大人给我们做主!”
言有羡道:“不要着急,不要慌乱,一个个来说。”
他看向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妇人:“老姐姐,你先说。”
那老妇颤颤巍巍的说道:“我们都是被叶无坷坑害的无辜百姓,求大人为我们伸冤!”
言有羡脸色微变:“叶明堂?你们和叶明堂有何关联?”
那妇人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叶无坷他凑人头判死罪,我们家里都有被冤枉的,我们就是要去长安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