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离的表情一言难尽:“……”
站在那里,犹豫了许久未动。
楚傲天叹了一声,“不想要零花钱了?朕还喊不动你了,真是儿大不由爹。”
叹着,手肘懒懒的撑在桌案上,却不慎碰到了一只青花瓷盅,啪嗒脆响。
“这是……”
“儿臣一直在御书房学习,皇祖母心疼儿臣,给儿臣煲了一盅雪莲鸽子汤。”
楚傲天点头,“哦……不是!”
谁?
皇祖母?欣太后?
“她给你煲的?”
楚轻离点头,“嗯。”
“她亲手煲的?”
“嗯。”
“你喝了?”
“我喝了两碗。”
“?”
天爷!
楚傲天疾步上前,赶紧抓住儿子的肩膀,上下左右、着急忙慌的直打量,那紧张的样子令楚轻离一头雾水。
“父皇,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嘶!”
话还没说完,小少年脸色乍变,捧着腹部,只听得肚子咕噜咕噜叫,绞痛不已。
好痛!
茅房,他要去茅房!
楚轻离顾不得父子礼仪了,急忙朝外奔去,狼狈的夹紧双腿,背影格外踉跄。
楚傲天衣袖一拂,立即去往寿康宫:
“母后!”
直冲而入,只看见欣太后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上戴着一副南洋进贡的黑色框框,正认真端详着书本。
书本封页赫然有几个大字——顶级御厨修炼手册。
看见来人,她抬起头,“皇帝如此着急忙慌的,是有什么事吗?”
楚傲天大步冲过去,“母后,您没有下厨的天份,能不能把这些小事交给下面的人做,您老老实实的颐养天年?”
欣太后眼睛一瞪,随即眼眶润湿:
“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开始嫌弃哀家了……”
“不是。”
实在是你的厨艺很糟糕啊!
“以前我小时候,你总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喝,次次给我喝坏肚子,现在又给我儿子大乱炖,这万一吃出什么问题可怎么办?”
欣太后自卑的垂下眼睛,“哀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怎么会害他?为了让你们好过,哀家事事亲力亲为,如果温妹妹还在世,哀家也不会如此孤寂……”
楚傲天深吸一口气:
“好了,您先别伤感春秋,朕跟皇后马上要生二胎了,到时有的是您嫌吵闹的时候。”
欣太后眼睛一亮:“真的?真的吗?皇后有孕了?哀家又要抱孙子了?”
“还没满三个月,正是胎象不稳的时候,御医说先别声张,等三个月后稳定了再说不迟。”
“对对,对!是有这个说法,那哀家先别煮饭了……来人啊,快去锦绣局取今年新进的锦缎来,哀家要亲手给小孙儿缝制几件肚兜、鞋袜。”
一声令下,欣太后高兴的忙活起来。
楚傲天也松了一口气。
唉。
头痛。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真是能折腾人,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她。
出了寿康宫,回到御书房,姜晚已经在那里了,还有一名御医。
“参见皇上。”
御医正在给楚轻离诊脉。
楚傲天抬手,“太子身体如何?”
御医拱手,“皇上,太子殿下只是吃坏了东西闹肚子,清空了肠道,再多喝一些温水便没事了。”
连药都不用吃。
楚傲天闻言才稍微放心,“退下吧。”
“是。”
姜晚上前,温声道:“太后心疼离儿,才会好心办了坏事,皇上莫要怪她。”
楚轻离站起身来,懂事道:“还请父皇不要责怪皇祖母,儿臣已经好了,也不疼了。”
楚傲天揉着额角,“瞧你们这话说的,难道朕刚才是去寿康宫兴师问罪的?朕又不是不孝顺的人。”
楚轻离稚嫩的小脸展露笑容:
“父皇仁心宅厚,万众民心所向,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
楚傲天满意点头:“知道就好,所以你更应该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向朕学习,今日帮朕把奏折看完,并做好分类与总结,朕晚上直接来检查批阅。”
楚轻离:“?”
他都吃坏肚子,都生病了,也要做课业?
父皇,您不道德!
他瞠目道:“父皇,儿臣翻阅史册,上面从来没有记录哪个朝代的太子四岁半就开始看奏折的,我两个月前才把古今通用的三万个字全部认齐。”
楚傲天面不改色:“正因如此,才能彰显出朕对你的重视。”
“?”
难道不是压榨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每次在御书房当牛做马时,父皇都在跟母后花前月下,你依我侬!
楚轻离稚嫩的小脸板起,认真维护自己的权益:
“可是父皇小时候为什么没有这么努力?”
楚傲天皱眉:“你怎么知道朕小时候不努力?”
“是皇爷爷和皇奶奶说的。”摄政王夫妇。
“皇奶奶说你小时候游手好闲,吃喝玩乐,还天天逃课,连太傅都管不住。”
“一派胡言!”
楚狸竟然跟他儿子说这样的坏话。
楚狸竟然背刺他!
楚傲天立即沉声道:“朕那是叫韬光养晦,韬光养晦,你懂吗?当年先皇生了九个皇子,皇位竞争非常激烈,只有朕懂得藏拙,朕是最聪明的皇子,待时而动,借力打力,一一排除,最后才能当上皇帝。”
“游手好闲是朕的伪装,朕的本质是睿智无双。”
说起往事,他扬起手来,一摆一摆的,那煞有其事的模样,似乎将当年的九子夺嫡之激烈的场面一一呈现。
情绪激昂,唾沫横飞。
楚轻离目瞪口呆。
怎么父皇说的跟皇奶奶说的截然不同?
“楚轻离,像你这样的,当年还够不着朕十分之一的聪睿,你如果再不努力的话,就要输在起跑线上了。”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这个当小子的,却没有老子厉害,朕难道养了一只饭桶吗?”
“可是父皇,儿臣听说是皇爷爷扶持您坐的皇位。”
“那是当然了,摄政王是朕座下的第一护法,朕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朕叫他捉鸭,他不敢撵鸡,他如果不扶持朕,敢起异心,朕第一个收拾他!”
楚轻离惊诧:“可是……”
“没有可是。”
可是父皇,他才四岁半啊!
“阿离,你是朕唯一的孩子,朕对你寄予厚望,能者多劳,你难道还不明白朕的苦心吗?”
楚轻离沉静道:
“既然能者多劳,父皇能从九子夺嫡中胜出,打小又聪慧无双,那么这些奏折您就留着自己看吧,儿臣要出宫玩了!”
“?”
这个逆子,敢情他说了那么多,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楚傲天急忙上前,可楚轻离两腿一抻,已经撒丫子跑出去十步了。
“站住!”
“朕不给你零花钱,看你能去哪里玩?”
楚轻离顿住。
由于他年纪小,衣食住行皆在宫里,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父皇给他的东西多为赏赐,而非金银。
求助的目光看向姜晚,“母后,儿臣想去找相思妹妹玩。”
姜晚温和一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好。”
“还是母后对儿臣好。”楚轻离抱住大腿了,不怕父皇。
姜晚:“可是离儿,按照辈分与礼仪,你得唤小相思为姑姑,你父皇才与小相思是一个辈分的人。”
楚轻离:“……”
他比楚相思大八个月,可楚相思的辈分比他高一个头。
让他叫姑姑,无异于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再,哽涩的难以开口。
楚傲天看他不再得瑟的样子,放声大笑。
哈哈哈!
如今也让你吃到这份苦了。
快哉!
楚狸当了他的婶婶又如何,他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他勾着手指头,“阿离,脸怎么垮下去了?笑一个,嘬嘬嘬。”
此刻,楚轻离的沉默震耳欲聋:“……”
父皇,有您是我的福气。
最终,楚傲天吩咐了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太子太保三个人围着太子好好教导,完成课业了才准出宫玩,他则去皇后宫里吃午饭。
凤仪宫。
姜晚给楚傲天夹菜,“皇上,离儿还小,也莫要逼得太紧了。”
楚傲天道:“晚晚,朕就是因为小时候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后来才吃了那么多苦,甚至被楚夜离摁在地上欺负,朕绝不能让离儿快活……不是,绝不能让离儿重走朕的旧路。”
“朕要把他培养成大楚最优秀的继承人!”
况且,每学习五天就放两天假,还配合学习户外骑射、君子六艺,文武双修,已经算是劳逸结合了。
楚傲天苦口婆心的握着姜晚的手,叹道:
“晚晚,你知道的,每个家长都会把自己童年时的遗憾弥补在孩子身上,朕就是小时候没有好好学习念书,真的很希望离儿能成才。”
而他辜负了姜太傅……
想起姜太傅为了救他,死在他怀中的那件事,成为楚傲天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姜晚温和一笑,轻拍着他的手背,“臣妾明白。”
“唯有晚晚懂朕。”
就连夜里睡觉时,楚傲天抱着姜晚,都在迷迷糊糊的讲梦话:
“看书……看书了吗……老师,朕背、朕背了……别走,你回来……”
“皇上?”
姜晚支起身子,轻拍着他的肩膀,见他似乎做了梦,嘴里低声叨叨着什么、细碎听不清,可他却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要用尽浑身的力气。
她轻轻拍着他:“皇上,臣妾在这里,离儿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他会争气的。”
楚傲天的动静声缓缓平复,昏暗的夜里看不清他的脸,睡梦中却有一行清泪溢出眼角,浸入鬓角发间……
二人自大婚以来,一直相处的十分和谐,从不吵架,相敬如宾。
或许真正的爱情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更多的是润物细无声的陪伴、相处、交心、相守。
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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