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她怎么可能敢呢？若是敢的话，当初她又怎么会把明月生丢下，一个人逃回玉鼎阁？
善九就知道她不敢。
从她敲响大门，却不愿意和明月生交谈开始，她就看出来了。她一来就无视了明月生，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于和半妖说话的样子。
还以为她专门找她是想说明月生的事，结果说的全是一些垃圾话。
“给你地址放你进来，是以为你至少没忘了还有这个孩子，想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可能还会和他相认。没想到你依旧是那一副令人厌憎的样子，到显得我想太多。”
“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这种自私怯懦，手毒心黑的人。”
事实上善九能够理解明黛丢下明月生独自逃走的行为。她和那些偷尝禁果却不愿意负责的人不同，她是被迫怀上孩子，又被迫将孩子生下的，她自己也是受害者。
她至少没忍心亲手把孩子杀了，而是将其送给一户凡人留了些银钱，多少带着一点母性。
所以她才愿意给灵均地址，让明黛前来。明月生需要一场母子之间的对话，让他了却遗憾。
但明黛显然没有达到善九的要求。
她不仅对明月生恶语相向，甚至还对明月生下死手。
不管明月生原本应该是什么样，他现在都是善九的人，善九甚至当众将他认做了弟弟。明黛既然敢对明月生动手，那就是在打她的脸。她自然不吝于用最犀利的词语形容她。
世人皆厌恶半妖，这个半妖的母亲却要比世人更恶毒。
初次见面就斥责陌生人与半妖同桌，试图标榜自己对半妖毫不容忍的态度，本就说明了她平日里对待半妖的态度。
她恨乌及乌，因为厌憎明月生这个污点，所以厌恶所有的半妖。
她在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曾生下半妖这件事，也用以安抚自己丢弃明月生的愧疚，好让自己能心安理得。
这也就罢了，可她刚才竟然对明月生下狠手，那一巴掌若是拍实，明月生不死也去半条命，她难道真的不清楚那一巴掌的后果吗？但她还是顺从自己的欲望打了下来。
她不愿意认明月生，因为明月生是半妖。但她自认生下明月生给了他生命，所以将他当做了可以随意处置的所属物。
为了自己可以伤害无辜之人，为了颜面可以杀害亲生孩子。
这样的评价，半点不辱没她的行为。
明黛浑身发抖。
自私怯懦，手毒心黑……
这两个词怎么可以用来形容她？这是何等的羞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愤怒到发抖的时候。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懂什么！”她几乎是在嘶吼，“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的逼不得已吗？！”
“所有人都是这样！如果我不这样，我就会变成一个异类！”她那一双眼睛被她睁得大得可怕，仿佛这样就可以说服善九，“你应该明白的，你带着他出门，为他说话，难道没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眼光吗？”
“你不觉得那眼光像剑一样扎在身上，刺得生疼吗？”
“不觉得。”善九道：“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眼光？他们是给我灵石了，还是给我法宝了，一群蝼蚁而已，也配教我做事？”
善九的回答并不能让明黛满意，她觉得善九和她完全不一样，根本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可他们人多！”
“怎么，人多就是对的吗？”
“怎么不对呢？！”明黛的声音更大了，“人多就是对的啊！”
“你不明白吗？！他们人多啊！人多就是正义，我独木难支啊！”她声音颤抖，像是被击碎了保护自己的外壳，露出里面脆弱内心，“你明明知道！孤立、偏见也能杀死人！”
这梨花带雨的脆弱模样，若是换一个人看到怎么也得生出些许怜惜了，善九的目光里却带上了厌恶。
“是啊，孤立、偏见也能杀死人，你不愿让它们杀死你，却可以用它们杀死半妖，甚至于你的孩子明月生，是吗？”
明明知道半妖是弱势群体，甚至她的孩子也是其中之一，她还是利用半妖来为自己塑造人设。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行为会给半妖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甚至她试图用同样的方法来伤害明月生。
“我认小明月做弟弟，你反应那么强烈，不是因为我‘自甘堕落’吧？而是因为我做了你做不到的事，这显得放弃小明月的你那么懦弱、那么卑劣……你为此感到羞耻，所以用这样的话来让我也感到羞耻，从而放弃小明月，好证明你做的是对的。”
“是吗？”
明黛的悲戚戛然而止。
明月生呼吸一窒，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白天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这么多，也没心思想这么多。现在才明白，白天他差一点就会失去善九。
他下意识抓住善九的衣袖，善九安抚的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你今天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跟我道歉，你是为了明月生来的。”
经过这一遭，善九已经清楚明黛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可能为了给她道歉专程来这一趟，因为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至于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善九已经猜到了，来这里是为了明月生，但却不是要将明月生认回来。
“你想要把小明月带走，你想‘买’走他，你没有把他当儿子，甚至没有把他当人。”
她从未想过认这个儿子，来这里，也不过是想用买卖的方式带走一个奴隶而已。
她根本不相信有人会认一个半妖做亲人，哪怕善九曾公开认过这个弟弟。
听到这句话，明月生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善九会不会生气，反手抓住了善九的手。
明黛沉默了片刻，“是，我想要买走他，你出个价。”她嘲讽的对上善九的眼睛，“你把他‘认’做弟弟，不就是为了卖上一个好价钱吗？你出价吧，不管多少我都能给你。”
“……阿宁！”明月生着急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