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流转之际,慕容夕瑶脑海中,不自禁地浮现出从前儿时的种种。
尤记得那年,她为了博取母君更多的关心爱重,故意爬到高高的凤凰树上。
结果一个不小心,脚下打了滑,整个人摔下了树,腿摔断了,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年,才下地。
不过,即便她腿断了,功课从未落下。
而养伤期间,母君来探望她的次数寥寥无几,五根手指都掰得过来。
哪怕她腿疼得夜不能寝,啼哭不已,母君依旧埋头忙于政务。
也只是让贴身女官上官翎送止疼丹药给她服用。
“儿臣半年多没见母君,甚是想念母君。”
“母君可以不要总是以君臣之礼,喊儿臣‘公主’,可以唤女儿一声‘瑶瑶’吗?”
慕容夕瑶陪着自己威严端庄、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强大王者气场的母君,一路来到汤泉。
此处汤泉,温度适宜,不论冬夏,人只要进去泡一泡,就会浑身舒畅,所有疲倦一扫而空。
这时,慕容夕瑶抬手屏退了伺候在旁边的奴婢,鼓足勇气,怯声声地提了一个请求。
话音落下,慕容芙蕖杏眸上修长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眸子里,一抹意味不明的审视光芒,毫无征兆地射向身边的慕容夕瑶。
“母君,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在母君面前展现出怯懦。”
慕容夕瑶最害怕母君这么盯着她,几乎是同时,两条膝盖就很没出息地要跪下去。
见状,慕容芙蕖柳眉蹙了一下,冷着音调,淡淡地开口。
“本君何时让你跪了?动不动就跪,哪里像将来要当女帝的样子?”
看着自己细心教养,一直以未来女帝标准来培养的女儿,在她这个母君面前,总是一副软骨头的样子。
慕容芙蕖那透着威严的杏眸里,不自禁地掠过一抹失望之色。
说实话,慕容芙蕖就想不明白,她像女儿这般年岁的时候,早已经天不怕地不怕,可以独当一面了。
而自己栽培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为何无论怎么教,依旧脱不掉谄媚相?
“母君……”
“好了,你不必多言,本君早就跟你说过,在本君眼里,你除了是本君的女儿,更重要的身份,是西陵国的女帝继承人。”
“本君与公主之间的相处模式,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母女。”
“公主,你要知道,本君只有你一个女儿,西陵国的未来,本君全部都系在公主你一人的身上。”
慕容芙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听训,一时间不知是该站起身,还是继续跪着的慕容夕瑶身上,眸子里,终是掠过一抹淡淡的无奈。
“罢了。”
幽幽叹了一口气,慕容芙蕖向跪在地上的慕容夕瑶伸出手,手掌微微一抬。
见状,慕容夕瑶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扶着自己母妃的玉手,站起了身。
“母君,儿臣始终记得自己是西陵国未来女帝继承人,背负着整个西陵三百六十万百姓的期许。”
“儿臣即便是远在大乾京城,也不忘母君教诲,每日三省吾身,克己复礼,从不会因为自己女帝继承人的身份,而对周围人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若是母君不信儿臣的话,大可以让身边的翎女官去京城打听一番,听听京城百姓口中对儿臣的风评。”
“相信母君听完之后,一定会为儿臣骄傲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慕容夕瑶刚在自己母君面前,看似随意,实则刻意地彰显自己这几个月来,在大乾京城百姓当中,树立起来的完美形象和口碑。
忽的,汤泉外围传来女官上官翎恭敬的话音:“女君,臣有本奏。”
此时,慕容芙蕖一袭紫色华服,站在汤泉池边缘,威严不失婉约的绝美脸庞上,神色晦暗不明。
“母君有政事要处理,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慕容夕瑶柔眉顺眼,冲着自己母君盈盈行了一礼,随即,便恭敬地退出了汤泉。
刚出汤泉,慕容夕瑶就跟上官翎迎面擦肩而过。
“翎女官,母君舟车劳顿,不宜过分操劳国事,你奏报时尽量挑重点,莫让母君多劳心伤神。”
慕容夕瑶这话是在上官翎从她身边经过的瞬间,一下子丢出去的。
说话的语速很快,音量也仅仅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等上官翎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的时候,慕容夕瑶早已经抬起高傲的下巴,目空一切地管自己离开。
上官翎看着公主远去的背影,眼底不由浮现出一抹谨慎,公主方才那话,究竟是何用意?
公主是在提醒我慎言,莫要在女君面前乱说话?
“进来。”
就在上官翎心中颇为纳闷之际,一道平静冷冽的威严命令话语,毫无征兆地传来。
闻言,上官翎连忙收敛心神,第一时间踩着小碎步,进入汤泉深处。
此时,慕容芙蕖正缓步踱至池边摆放的石桌,挨着石凳子,端正地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悠悠询问。
“派出去的探子带来回信了?”
“说吧,方才在街上行为乖张,无视本君车辇,管自己带奴婢离开的戴帷帽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上官翎透着谨慎的眼眸里,光芒微微一闪,暗自斟酌了一番,终是鼓足勇气回禀道。
“女君,臣派出去追踪那名戴帷帽女子的两名暗探的确是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是她们的尸首。”
话音落下,上官翎不由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
明明眼下是初夏,天气早已经炎热起来,即便到了傍晚,太阳下山了,空气中吹来的风,也是带着燥热的。
可不知为什么,上官翎只觉得浑身止不住的一阵颤栗。
“死了,谁做的?”
慕容芙蕖纤细的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石头桌面,从潋滟红唇中,冷冷吐出一句。
上官翎的心跳,在这一刻,莫名加速跳动。
说实话,她在女君身边侍奉近二十余载,遇到过各种棘手问题,从未有过败绩。
可偏偏对今日初到大乾京城,两名暗探的尸体被谁送回来,又是谁下的毒手,上官翎是一头雾水,完全无从着手查起。
“女君恕罪,微臣无能,对于两名暗探之死,目前也是毫无头绪。”
上官翎一向有一说一,这时,毕恭毕敬地跪下,肃声说出实情。
“连你这个铁面判官都没办法从两名暗探身上找到蛛丝马迹,进行追查,看来这下手之人的手段非常高明,甚至远在你之上。”
慕容芙蕖威仪婉约的绝美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泄露,只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女君息怒,都是微臣无能,请女君责罚。”
上官翎惭愧地垂下脑袋,恭敬扬声。
“你起来,对方这是有备而来,故意挑衅本君,却又不想让本君追查到他的下落。”
“明明有所顾忌,却还要冒着风险,把两具暗探尸体送来。”
“这是在有意敲打本君,告诉本君,若再派人暗中跟踪,那两个暗探的下场,就是本君的下场。”
慕容芙蕖那双透露着睿智的绝美杏眸中,光芒流转不定,不疾不徐地分析道。
听到这话,上官翎一向刻板的脸颊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激动之色。
“岂有此理,到底是谁,竟敢如此狂悖,连西陵国女帝的性命,都敢要挟!”
“本君没猜错的话,那两名暗探之死,应该是那名戴帷帽女子的杰作。”
说到这里,慕容芙蕖绝美的杏眸,不由微微眯了起来!
眉眼眯成一条线的同时,那皙白的眼皮,也将一抹似乎隐隐透着欣赏的意味不明之色,尽数遮掩。
明明对方这般挑衅,身为帝王的慕容芙蕖,应该震怒。
可慕容芙蕖那抿着的红唇,却是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
女君这是在笑吗?
女君居然笑着把两名暗探之死,比喻成帷帽女子的“杰作”!
女君是在夸那名胆大妄为的神秘帷帽女子吗?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上官翎心里有些乱,伺候在女君身边多年,她自问对女君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间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从来都未曾了解过女君。
上官翎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君,一时间,竟呆愣在了原地。
“神秘帷帽女子是何许人,可暂且放一放。”
“本君现在要知道,先前让你调查有关大乾九王妃入京前的生活经历,查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