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绒叹了一口气，温声道：“谢谢你。不过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住在610号的人已经变成污染物蜘蛛了，现在可能在孵育后代，攻击性很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小蜘蛛孵出来，这里待不了几天了。”
门内的女生呆愣了好久。
直到温绒转身走出好几步，才听到身后那扇门里传出压抑而绝望的抽泣声。
回到家里关好门的温绒心情也沉重起来。
在进化之初，污染物的能力比进化者更强，普通人在污染物面前便是刀俎鱼肉。
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夜幕阻碍了幸存者寻求生路的脚步，想要逃离污染物的巢穴、找到安全区，也变得越加艰难。
但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淘汰制进化，要成功，要么死，没有第三个选项。
人类只能拼尽全力去适应。
恢复猫形在沙发上卧成猫猫球的温绒耳朵都耷拉下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再去敲一轮门，问问看有没有人要和他一起走，最好有车、会开车、认得路。
……等等，差点又忘了，现在应该是白天，没必要等明天动身，免得夜长梦多。
猫猫蹦下沙发重新幻化人形，在屋子里到处翻找一轮，把仅剩的食物塞进背包里，又把自己的刀召唤出来，套上刀袋，和背包一起背上。
对着落地镜上下看了一遍，温绒确定自己看上去很像准备逃生这回事儿了，便离开了这间房子。
他跑到刚才那个女生的门前，按了门铃，见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便道：“我准备走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哭得直抽抽的女生把门缝开大了一点，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犹豫道：“但是现在天不亮了……”
“天黑着对我来说不是阻碍。我不会勉强你，你如果想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我就带你离开，如果不想，我就自己走。”
女生看着状态明显比自己好不止百倍的温绒，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进化者？”
进化和污染的概念，早在一个月前混乱刚开始时，政府便通过还没崩坏的网络告诉大家。当时还没怎么直面污染物的人们对此不太明白，直到混乱全面爆发了，污染物一个接一个出现，大家才彻底回过味来。
温绒思考了两秒，点点头：“应该是吧。”
“那……那麻烦你等我三分钟。”
说完，女生便直接扭头回到屋里。
温绒耐心等了三分钟后，把自己收拾好的女生便背着背包出来了。
“我叫杨晓芊，这是我的身份证。我、我觉得我应该还没被污染……我是人，我不是污染物。”她的言辞有些混乱，精神状态也在崩溃和稳定之间左右横跳，“谢谢你带我一起走，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我叫温绒。”温绒问道：“请问你有车吗？”
杨晓芊一愣，呆滞地摇摇头。
“那……你会开车吗？”
“……我有驾照，但也仅仅是有驾照而已。”杨晓芊的嗓音弱了下来，“我买不起车……”
“那你认得清方向吗？知不知道G市怎么走？”
杨晓芊被问得又要哭了，含着眼泪摇头。
“啊，我就是不会开车也认不得路才想找个搭子的。”温绒的眼帘垂了下来，有点失落，下一秒又打起精神来，蔚蓝双眼澄澈平静，光是被他望着，都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那我们先下去找找车，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总比和污染物待在同一层楼强。”
杨晓芊赶紧点头，抓着自己的背包带，跟在温绒身后。
温绒继续到其他人家门口敲门按门铃，挨家挨户问还有没有人活着、要不要一起离开。
他的语气一直很平静，仿佛问的是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而不是逃难。
敲了三户人家的门，都没有人应答。
杨晓芊战战兢兢道：“这里可能都没几个幸存者了……要不我们先……啊——！”
咚！
话还没说完的杨晓芊突然摔倒在地，整个人被迅速往后拖行！
温绒当即反手拔刀，嗖地冲上去，一刀砍在走廊地上的蛛丝上！
带着粘液的蛛丝被一刀砍断，杨晓芊逃过一劫，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含糊不清地哽咽：“救……救……”
“蛛丝有毒，不过不致命，你先撑一会儿。”温绒抓着她的背包带子把她整个人拎起来，放到她家里，“你先回去躲一下。”
杨晓芊仿佛做了个不完整的全麻，全身上下麻木僵硬，只有意识清醒着。
她看着温绒把门关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想要爬起来都摔回地上。
没了拖油瓶后，温绒便不再顾忌什么，随手把自己的背包往墙边一扔，手中长刀开始散发出丝丝寒气。
挂着蛛丝的走廊尽头，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如今彻底打开，长满刚毛的黑色节肢探出房门，随后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从屋里爬了出来。
那只蜘蛛不需要伸展开腿，便足以占满走廊，巨大膨胀的腹部几乎能顶到天花板，头颅依稀能看出人类的轮廓，黑色长发披散，露出一张长了八对眼睛的脸，嘴巴已然是蜘蛛口器的样子。
不断蠕动的口器滴出浑浊的、带着血腥味的黏稠液体，忽然间蜘蛛头颅抬起，腹下的纺织器喷出三股白色粘液，粘液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凝固成蛛丝，朝温绒射去！
温绒在蜘蛛抬头的瞬间便已经一刀劈出，喷射出的蛛丝恰好迎上刀风，直接被劈成漫天碎渣！
寒气瞬间充斥整个走廊，被刀风扫过的蛛丝全都冻得梆硬酥脆。
蜘蛛抬起两双腿护在跟前，坚硬的刚毛和外壳勉强挡下迎面劈来的刀风，忽然咔嚓一声脆响，四条蜘蛛腿都被砍出深深的刀痕，甚至有一条腿差点当场被砍断！
“咝——”
蜘蛛发出暴躁又痛苦的叫声，立刻朝屋里退去。
然而它的尾部刚退到门内，又是一道更加森寒强横的刀光由下往上劈出，直接劈断了它的一条腿，深深劈进它的侧腹部，几乎把它整个劈成两截！
蜘蛛顿时发出更加惨烈的咝咝声，仰着的头颅越发狰狞，整个腹部都在剧烈颤抖，几秒之后，蛛腹突然砰的一声炸开，迸溅出腥臭刺鼻的绿色血液和白色蛛丝。
成千上万的小蜘蛛从炸开的母蛛腹腔里涌了出来！
温绒一声我草差点脱口而出，当即脚尖一点疯狂后退！
密密麻麻的小蜘蛛眨眼间便爬满了走廊尽头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朝温绒涌去。
温绒刹住身形正要继续挥刀，旁边一扇门忽然哐当被拉开，杨晓芊抓着一条点燃了的衣服冲出来，用力扔进小蜘蛛堆里，又把手里的瓶瓶罐罐胡乱砸过去，消毒酒精、化妆水、杀虫剂之类的，有什么扔什么。
火势呼的一下变大，被火一烧，小蜘蛛群反而爬得更快更乱了。
杨晓芊又扔出一堆助燃的衣服和床单，然后一把将温绒拽进屋里，反手哐当关上门，后背抵在门上，身体缓缓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呼呼喘气，脸上还残留着惊慌失措、眼泪汪汪的表情。
“我、我不会拖后腿的，”她喃喃道，“我也是……我也是有用的……”
温绒放下背在身后偷偷掐诀助火的手，提醒道：“门下边有缝，小蜘蛛会爬进来。”
“啊？”杨晓芊茫然地呆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
她离开门的下一秒，好几只小蜘蛛从门下边的缝隙爬进来。
温绒手腕轻轻一动，刀尖一划，把刚爬进半截的小蜘蛛彻底削成半截。
门缝堆积的小蜘蛛尸体逐渐变多，后面的小蜘蛛再也找不到空隙爬进来。
温绒这才收刀回鞘。
“你……你好厉害啊，”杨晓芊小心翼翼地夸他，“那么大的污染物你都能随随便便打死，简直……简直像个爽文主角……”
温绒：“……你不用特意恭维我，我不会半路把你丢下，也不会把你当做挡箭牌推出去。”
被一眼看穿的杨晓芊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坐在沙发上。
屋里一片寂静。
温绒抱着刀靠在门上，侧耳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判断外头的小蜘蛛死没死干净。
杨晓芊扔出的东西其实不足以把那么多小蜘蛛烧干净，所以他刚才借机掐诀扔了一簇火，小蜘蛛不死光，火就不会灭。
蛋白质被烧焦的难闻气息逐渐渗透进屋里，让人忍不住捂着鼻子。
忽然间，一串脚步声通过紧闭的门传进温绒耳朵里，似乎有不少人冲进了这层楼。
“——我草！队长！污染物在六楼这里！好大的蜘蛛！！”
“呃……等等，队长不用过来，最大的母蜘蛛好像被人宰了，小蜘蛛有点多但问题不大，有火在烧小蜘蛛！”
“哦哦哦好的我这就问。有人吗——还有幸存者吗——我们是岭南安全区官方救援队的——”
屋里，温绒半垂的眼帘抬了起来，蔚蓝双眼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