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了,还没醒吗?”
“陛下,看这样子,还是没有醒来的征兆。”
“去把那两人叫来。”
“是。”
正午时分,天气炎热。
那两名医者匆匆赶来时,宣赢正拿着扇子为吴达扇风。
“参见陛下。”
“起来,吴达怎么还不醒来?”
“嗯——吴大人脉象已逐渐恢复平稳,按理来说,这两日便能醒来,还请陛下放心。”
宣赢点点头,摆了摆手,那两人便退了下去。
金影凑到宣赢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宣赢眸色沉下,站起来。
“无妨,住宿而已。让大金守在客栈,我们出去一下。”
“是。”
金影出去了一会儿,随后在客栈门口,驾着马车,向东而去了。
南陆收拾完残局,再未出府,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两封信件,一封纸张泛黄皱皱巴巴,一封纸张崭新洁白。
皱皱巴巴的那封信纸有点滴湿润晕染开来,上面字迹依稀可见。
但已经过去四十年了,木已成舟,一切都晚了。
新的那封信是韩诚吾写来的。
他让南陆写下所有党羽心腹,再将那些名单交与妻儿之手,如此,到京都之时,便可保他一家老小活命。
看着父亲临死前的书信,思忖片刻,他笑了。
想他南家祖上三代满门忠烈,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小恨,让南氏一族蒙羞,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拿起案上毛笔,终是写下了这四十年所谋之事。
“大人,晴雨婆婆来了。”
“让她进来。”
推门声响起,南陆写完了所有的事和人,放下毛笔。
“坐吧。”
晴雨婆婆闻声坐到椅子上,南陆起身,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一直想不通,为何当初只是城门一见,你却不惜违背天道,不惜一切代价的暗地里助我,原来你便是父亲当年所救之人,只是,我很想知道,你是真心实意的在帮我吗?”南陆眼神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
“大人觉得呢?”
“世人皆赞叹于你出神入化般的占卜推演之术,皆道我父亲因为你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谁人想到,正是因为你的推波助澜,才引的先皇怀疑我父亲,君臣离心,至死未归。也是你秘密放出消息,称颠覆皇室之人姓南,才导致先皇越发忌惮我父亲,甚至将我和母亲当作人质,留在京都,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大人所言不虚。”
“四十年前,城门一见,你说我他日可为天下共主,简单几句话,便助长了一个12岁刚死了父母,又被赶出京都的少年内心滋生的恨意与不甘。”
“呵呵,这四十年,你将我送上神坛,鼓动百姓视我为神,对我唯命是从,也是为了今日吗?等事情败露之时,让万民成百倍万倍的唾弃我吗?”
“父亲信里说,让我远离你,你很危险,可我如今还是不懂为何?为何你这么恨我父亲?恨我?竟以身入局,不惜鱼死网破。”
晴雨婆婆瞥了一眼南陆。
“世人皆说你父亲救了我?可他信中没告诉你吗?他是把我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你可知?他可知?世人可知?那些死人是我的父亲母亲,儿时玩伴,是我所有最熟悉的人,是一城的黎民百姓啊,是他们临死时用尽最后一丝意念护住的我。”
晴雨婆婆扯着嗓子,抑制不住的恨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这恨藏了五十五年了,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隐忍的痛,痛的都快要忘记什么是甜了。
南陆眼神愣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屠城,那可是一位伟大慈爱,爱民如子的大将军啊。
“他既然选择救下我,那么,就选择接受所有他造成的恶果。包括身死异乡,君臣离心,妻子自杀,家族没落,包括你,背上弑君之罪,惑乱朝纲,倒行逆施,万人唾弃,包括你的子女,孤苦无依,性命难保。”
“你,南氏一族,从此彻底跌落神坛,遭人诟病,只能做阴沟里爬行的老鼠,人人喊打。”
“我早已是死人一个,又何来活人以身入局之说。”
“所以……所以,那日,如果那红衣女子醒不过来,宣赢的后手便是你?”南陆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
“皇帝当然不会死,更何况凭你?一个小小的县令?”
“四十年,你骗了我四十年,骗了所有人四十年。”
“呵——老婆子从来不骗人。”
“对了,再提醒大人一句,别死,否则,你的妻儿子女怕是就得替你受罚了。”
“老婆子就先告退了。”
晴雨婆婆缓缓走出了房门。
南陆低着头,不断冷笑,颤抖着身子,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活了一世,竟做了别人的棋子,却浑然不知。
悲哀啊!无趣啊!
“陛下,已经烧光了……”
“绕到后面,继续向前走。”
“是。”
一炷香后,马车停了下来。
两个黑衣人跑了过来,掀开帘子,车内空无一人。
“跟丢了?”
“这附近没有藏身之处,人去哪儿?”
两人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守着。”
宣赢和金影穿过途中的竹子林,来到一处木屋。
陈明义闻声走了出来。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了,起来说话。”
话毕,三人走向屋内。
“这几年,在沿连过的可好啊?”
“多谢陛下挂念,终是不负陛下期望,不负章兄所托。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做得很好,听说你陈家几代产业被人夺去了?”
“身外之物,不足挂齿。再说,臣一心只想闲云野鹤,浪迹天涯,夺了就夺了。只不过就是演了点戏,找点乐趣罢了。”
“你倒颇有章知谦那游戏人间的作派。”
“说起来,不知陛下与章兄可有联系?臣先前写的书信就像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他……再也收不到了。“
“为何?”
“他被人杀了。”
“何人所为?以他的身手谁人能伤他?以章兄的为人,怎会有仇家?”
“不清楚。我到的时候,只见了一面,再次听到他时,已经被杀了。”
陈明义眼中悲愤交加,他没想到,一年前那一面竟是最后一面。
大约三个时辰后,马车掉转,金影驾着马车,飞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