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很为难？我自认为我提出的要求并不苛刻，是符合社会基本道德和法律基本要求的。”见顾思南为难地蹙起眉头，江书夏不禁微微挑起眉梢，眼神变得愈发幽深起来，如同深不见底的峡谷一般。
“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说，我是很能理解学姐你的要求的，但从一个新闻从业者的角度来说，我不得不对学姐你的要求表示拒绝。”顾思南尽管心神俱震，可异常强大的职业操守让她咬定青山不放松，诚恳而真挚地说道：“学姐你可能觉得那些视频和音频只不过是像素色块和振动频率的堆叠而已，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就像对你们小说作者来说，文字也不是单纯的堆叠，而是心灵与世界的交互那样，对我们新闻从业者而言，视频和音频同样如此。”
“正是这些像素色块架构出生命和自然的无穷色彩，正是这些振动频率演绎出生命和自然的美妙韵律，我们通过多彩的像素色块和起伏的振动频率观察和认知这个世界，把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说给千里之外的人们听，让那些转瞬即逝的画面能毫无褪色地记录在历史当中。”顾思南像是个追逐梦想的青年，浑身透着浪漫主义的气息，满是热忱地说道：“那些素材是我的生命线，已经融入我的人生当中，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你能想象风筝失去风、海豚失去海的痛苦吗？当它们都丢失了自己的存在意义，风筝可能变成古筝，而海豚可能变成江豚啊！”
“不好意思，古筝比风筝昂贵，江豚比海豚珍稀，站在人类的价值观来判断，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痛苦。世界自有一套运作的逻辑，不管是生命还是非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丢失了一份存在意义，自然会被赋予另一份存在意义，地球上存在的一切事物都发挥着某种客观的作用——无非是对于人类而言，这种作用是好是坏而已。”江书夏很是冷淡地说道，她食指指节一顶眼镜下框，说道：“哪怕那些素材对你而言，相当于一颗肾脏，相当于一截腰椎，我也能毫不犹豫地在你身上动刀子，摘走你的肾脏，抽走你的腰椎。你可能只是失去了半条命和后半生的幸福而已，但我可是失去了自己的隐私权，两者放在天平上比较一下，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
顾思南忽地意识到对面的女人可能是个披着人皮的妖怪，这段单看文字如同玩笑一样的话语，从江书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有种令人震撼的信服力，仿佛她是正儿八经这么思考着的。
“看来我们是达不成共识了？真就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顾思南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眼，露出几分危险的神色，像是个随时要暴起伤人的罪犯。
“清醒点，我现在就是在跟你商量，否则的话，我就直接从你身上掏手机了。”江书夏淡淡地瞥了顾思南一眼，如同在监控室里看着囚犯自作聪明地挖地洞的狱警。
“我不认为这叫商量，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顾思南沉声说道，而紧接着，忽地漏出一声轻笑，说道：“但很遗憾，就算你们掏走我的手机也没用，因为一来，我是用相机拍摄的，二来，数据早就传到我的电脑里去了。咱可是玩摄像的，手头没点备份你相信吗？呵呵呵……绑住我又有什么用呢？束缚得了我的肉体，你们还能束缚住我自由的灵魂和云端里的数据吗？做梦！”
“你在说谎。”李云东忽地眯起眼，很是冷静地开口道：“你的电脑里或许有数据，也或许已经做了备份，但你在医院里拍摄所用的绝不是相机，而是智能手机。道理很简单，一个捧着手机偷拍的人还能被医护人员选择性忽略，但一个捧着相机偷拍的人肯定会被医护人员盯上，而我的眼睛也没瞎到会忽视一个这么显眼的人。”
顾思南的视线顿时因心虚而微微偏移，但她还是嘴硬地说道：“就、就算是手机拍的那又如何？你们又处理不了我的备份文件，是手机和相机拍的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李云东的眼眸放出锐利的光芒，像是古时候蹲在船头的老鱼鹰，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自己暴露了自己的破绽，那就是——为什么要强调自己是用相机拍摄的？要知道，有数据备份在手，你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根本没有必要强调这一点，但你却特地强调了，还摆在第一点，说明在你的潜意识里这一点反而更重要，那么，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他猛地扭头望向边上的成曦，扬手道：“来，成曦同学请回答！”
“啊？”成曦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道：“她、她背错台词了？”
“回答错误，处以极刑。”
“极刑！？”成曦忍不住瞪眼。
不过李云东已经不再理会她，而是斩钉截铁地对着顾思南断言道：“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害怕我们检查你的手机！”神色自信得如同是掌握一切犯罪证据的侦探。
“——”
顾思南眼瞳陡然紧缩，好比是被戳破心思的罪犯。
“你的手机里肯定藏了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所以当江书夏提出可以直接掏你的手机时，你心里慌了，想误导我们就算拿到你的手机也没用，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的心慌让你作出了错误的应对，你根本就不该强调自己是用相机拍摄的，这只能证明你正感到心虚，而对我们来说，你感到心虚是一个好的现象。因为这意味着，在你的认知里，比起我们的隐私权，你手机里藏的秘密更加重要！”李云东一字一句地撕破顾思南的心理防线，眼神锐利得如同箭矢，说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揭穿你手机里的秘密，我们就能以此为要挟，让你不得不销毁那些涉嫌侵犯个人隐私的数据——甚至能更进一步，让你只能对我们百依百顺，要你往东就不敢往西，要你舔鞋底就不敢舔鞋边，要你给蟑螂拍特写就不敢拍远景，像个凄惨的奴隶一样为我们新文学社干活干到死！”
“我○，你还是人吗！？”顾思南登时神色大变，而李云东冷冷一笑，像是个不再掩饰的反派人物，阴恻恻地说道：“人？白痴，老子早就不当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