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开始排练的第一天，白玉林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一道视线总是放在自己的身上，感觉有些毛毛的。
好不容易找到间歇的时间回头寻找，却看不到什么人在看自己。
白玉林将疑问的眼神递给张琳，收到了一张三无的脸和捎带疑问的眼神。
小提琴组在整个乐队最前面的位置，白玉林在合练的时候实在是无法及时回头，去看看后面到底是谁不看曲谱也不看首席，就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看。
也是白玉林的座次问题，要是靠边的话，旁光扫一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在分组训练的时候，白玉林倒是知道了最起码在小提琴组里是没人给他这种感觉。
晚上吃饭的时候，白玉林和张兆雷两个人来到固定吃饭的这个饭店。因为陈绮云已经回去上学了，所以张琳没有跟着一起来。
而在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这两个月里，白玉林并没有交到其他朋友。
“所以你就是感觉有人一直盯着你看呗，那看就看呗，你又不掉块肉。”张兆雷对白玉林选的这家饭店很满意，最起码这家饭店炒菜用大豆油，而不是什么花生油、菜籽油、三合油。
饮食习惯在某些时候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外地的时候，吃到合心的食物总会感觉到舒服。
“是不掉块肉，但总是感觉别扭，如芒在背啊。”白玉林诉苦道：“你说，有人看你，一直用某种眼神盯着你，你都能感觉到了，这多渗人啊！”
“是有点渗人。”张兆雷说道：“应该也就是团里的人，团里这些人就摆在这，你说谁能对你感兴趣？”
白玉林放下碗筷，仔细的想了想，说道：“没人啊应该，我和管乐组、打击乐组的人交流的不多，我实在是想不到谁会盯着我看……”
“你最近都干啥了？”张兆雷提醒道：“你应该换个角度思考，那人肯定不会没有什么原因就盯着你，肯定是因为点啥，你想想，最近都干了些什么惹人注意了？”
白玉林没好气的说道：“咱俩就住一块，你还不知道我？我这段时间就去了趟我女朋友的画展，剩下哪还有别的事。”
“说不定是情敌呢？”张兆雷毫不负责任的无端猜想。
白玉林都有点不想回答这句话，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女朋友也是今年刚到北京的，我来之前都没有听过音乐会，一直在筹备画展的事，根本就不认识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人。”
“那不是因为这个，你又没什么其他特别的事，那就没法猜喽。”张兆雷说道：“行了，老白，别为这种事情烦恼了，现在大家都很忙的，团里的排练，日常的练习，你还有课要上，就不要玩侦探游戏了。现代社会，他就盯着你看，还能把你怎么着了？”
“你说的对。”白玉林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拿出手机，翻出来点名表，对张兆雷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团里有人上了我的课？”
张兆雷愣住了，这种可能性他还真没想过，他潜意识的认为团里的人都已经是从大学毕业后的社会人，没想过团里有学生的可能性。
毕竟现在都已经开学了，真有天才大学生的话，也会和学校的课程产生冲突，在排练的时候总会告假。
更不要说白玉林是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做兼职教师，这和交响乐也不对口啊！
“那……看看吧。”虽然张兆雷觉得不太可能，但也不好直接说，不如让白玉林自己找找，反正用不了多少时间。
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年轻人就那么多，一个一个的筛下来就好了，手机在点名表里查找名字就好。
很快，在张兆雷刚好吃完饭的时候，白玉林也找到了那个人。
张琳。
白玉林还真没有想到，而且和张琳等人一起排练一个月，也完全不知道张琳现在竟然是在校大学生……
“不对，年龄对不上，张琳应该是研究生，专门去听的你的课。”张兆雷分析道：“我觉得吧，有可能是她听说学校有这门课，就跑过去旁听了。”
白玉林点了点头，心底下也认可这种说法。不过他记得自己好像和陈绮云、张琳、李星舟练合奏的时候提到过兼职教师这件事，他们应该是知道的。
为什么张琳要盯着自己看呢？白玉林心底没什么谱。
“行了，知道是谁就行了。”白玉林开始扒拉有点凉的盖饭，说道：“这姑娘的想法我看不透，也不想猜，就这么地吧。”
“不问问？”张兆雷在这个时候已经吃完了，玩着手机问道。
“不问了，问了也白问。”白玉林喝了口水，说道：“一会儿晚上跟我去琴房再练练，普朗克那曲子我的熟练度不够，今天排练的时候被点名了。”
“我也没好哪去，谁能想到管风琴的曲子这乐团这么熟悉。”张兆雷无奈的说道。
白玉林抓紧扒拉两口饭，有点凉了这盖饭就显得有点油，不太好吃，口味也更重了。
刚才张兆雷说的话里其实是有些歧义的，被乐团里其他人听到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之所以不说是误会，因为白玉林知道张兆雷的梦想从来都不在国内，这个家伙的心很高，他想要去欧洲闯闯，这个家伙还是没有放弃独奏家的梦想。
自然，就不会将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这个不入国际二流乐团水平的乐队，视为能够寄托他那伟大雄心的所在。
“回去后你可别瞎说。”
“嗨，这我还是知道的。”
两个人回到琴房，在晚上这个时间段，在这里加班的通常都是行政的人，演奏家们这个时候基本上都回家了，剩下在这里练琴的通常都是白天被点名了的，或者是没有成家立业的。
今天排练中虽然出了很多问题，很多人被指挥点了名，提到某个地方没有达到要求，但留下来加练的人并不多。毕竟是排练的第一天，问题出现的其实也比较集中。
白玉林等新来的乐手基本上每首曲子都会出点问题，根据自身对乐曲不同的熟练度，就会有所不同。
比如说白玉林和张兆雷对难度较大的《波莱罗舞曲》熟练度很高，但是对普朗克的管风琴协奏曲显得非常陌生。这和乐团正好反过来了，乐团对《波莱罗舞曲》有一定的熟练度，但不够高，而对管风琴协奏曲却显得……
张兆雷和白玉林对这方面的原因无从猜测，只能尽力的去练习。
“邦！邦！邦！”
白玉林和张兆雷对视一眼，都非常的惊讶，这么晚还没回家在乐团练琴的人，在陈绮云离开后也就只有白玉林了。
进来的人其实算是在白玉林的意料之内，这个时间以及和自己比较熟的人，也就剩下张琳了。
“白老师，您好。”张琳进来后稍显生分的说道。
白玉林很是尴尬，干巴巴的说道：“呃……不用这么叫吧，回头小云不得把我的头打破。”
张琳还是那副三无的样子，白玉林却能感觉到她似乎是有笑了一下。
“这么晚了……是要过来和我们一起练习吗？”张兆雷问道：“我叫张兆雷，很高兴认识你，你的长笛很好听。”
“谢谢称赞，我叫张琳。”张琳很有礼貌的说道：“我是来找白老师的。”
“不要这么叫我……”白玉林无力的抗议道：“什么事？”
张琳看了看张兆雷。
“哦，我知道了，我先出去……”张兆雷还是很有眼力价的。
但白玉林拦了下来，直接说道：“没事，老张白天晚上的和我在一起，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很难瞒过他的。”
张琳点了点头，说道：“请白老师不要在团里透露我还是北外学生的事。”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里面很是有些信息，但此刻不是说话的地方，白玉林和张兆雷对视了一眼，就点头应承了下来，同时张兆雷也赶紧答应。
张琳道了声谢，却没有离开白玉林的琴房。
“一起练琴？”白玉林试探着问道。
张琳点了点头，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拿出长笛和四本乐谱，看向了白玉林。
白玉林感觉脑袋里很痒……这个情况完全在意料之外，更何况很尴尬的是张琳似乎是完全将自己当成老师了，这就让他很尴尬。
更尴尬的是，张兆雷似乎并不欢迎张琳来这里练琴。
“那个……你是管乐组的，我们是弦乐组的，如果是一起练一些合奏曲还行，排这个……好像还不是时候。”张兆雷说道。
张琳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扮演弦乐组，我扮演管乐组，可以合。”
白玉林和张兆雷了然，张琳是想模拟白天排练的时候，找找合练的感觉。这件事其实挺靠谱的，但问题是没有打击乐，而且他们对乐谱的熟练程度还不高，这么早的合练未必是一件好事。
讲这种思考和张琳说了后，张琳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可以看你们练习吗？”
不行……两个人同时反应过来，这种请求不好拒绝，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好背着人的，除了那些许的尴尬情绪。
都是一个团里的人，每天在一个排练厅里合练，关系也没说哪有问题……白玉林和张兆雷也不是那种性格很特的人，自然是没办法直接说出来。
“还是合练吧，没有打击乐就忽略掉，如果你有好的人选可以拉过来一起练。”白玉林果断说道：“我们两个是没什么办法，和团里打击乐组那边不太熟。”
张琳点了点头，三个人就开始了合练。
合练并不是很顺畅，两把小提琴和一根长笛来模拟弦乐组和管乐组还是有一些难度的，因为他们实际上只是要表演自己的器乐组，而不需要演奏整个弦乐组或者管乐组，模拟下来总会有所缺失。
因为效果不好，所以这次合练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啊？”张兆雷因为这尴尬的气氛有点焦躁，对张琳的行为也是感觉摸不清头脑。
白玉林倒是很能理解张琳现在的感受，替她解释道：“你也看到了，张琳这种性格注定在团里就是个小透明没什么朋友，之前陈绮云在这里的时候，还算是有个伴，俩小姑娘玩玩闹闹也挺好。现在陈绮云回去上学了，张琳还在这，而且她其实也是有点秘密的，一研究生没毕业就到这，我感觉背后肯定有点门路……”
“老白，这就不要猜了，你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张兆雷拦住了话头，说道：“不正常哦，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白玉林哑然，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是啊，我平时不这样，可能是因为我有些焦躁吧。”
张兆雷看了眼白玉林，开始收拾琴箱。
在张兆雷看来，白玉林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相对焦躁的情绪中，他能感受到白玉林那股子隐藏在随和外表下的傲气，也能感受到白玉林身上无时无刻存在的那种急躁的情绪。
未经他人苦，张兆雷也没办法劝说什么。但是来到北京后的这几天，他感觉白玉林要比在东北的小乡村时更加急躁。
北京……真的有这么大的压力吗？
回到家后白玉林和张兆雷打了声招呼就回自己屋子里躺着去了，看着惨白的天花板，脑袋里面乱乱的，一会儿是柳燕，一会儿是乐谱，一会儿是东北老家，一会儿又是今天练的各种曲子，翻来覆去的在脑海里翻腾，整个心就好像是烧开的热水一样沸腾着。
北京的压力对白玉林而言不算什么，他现在只是感觉到了来自于自己的压力。
演奏不好脑海中响起的旋律，不确定的未来，紧张的生活节奏，身不由己的茫然潜行。
张琳今晚的出现给白玉林提了个醒，在陌生的生活环境中，就需要找熟悉的人去抱团，不管有多尴尬。
白玉林知道，现在的他首先要去好好的充充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