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林起了个大早。
昨晚两个人在北京什刹海那边一通瞎逛，将积攒的那些压力与情绪宣泄得一干二净之后，就结束了这一次约会。
好像和之前两个人的约会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可能区别在于白玉林今天的状态特别好，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张兆雷的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
两个人租住的这个房间实际上是有做隔音的，因为在这里租住的人还是以学音乐的和网红主播为主，扰民这方面的顾虑还是必须要考虑的。
问题来了……
在房间内部是否有隔音呢？
答案自然是没有，毕竟花这个钱就很不值当了。
白玉林倒也没有叫张兆雷跟他一起起床，而是给他带了一份早饭。
早饭嘛，自然要趁热吃。
张兆雷在怨念之中吃完了这顿早饭，别说，这早饭还挺合他口味的，也就是说这代表着白玉林有事情想要麻烦他。
“老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白玉林做出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说道：“我本将心对明月……”
“行了行了，别在这惺惺作态了，恶心！”张兆雷一脸嫌弃的说道：“赶紧的，有事说，没事滚，用北京人话说你丫这叫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应该是东北话，会说丫不代表你丫会说北京话。”白玉林下意识的怼了一句，反应过来赶紧说好话，“我这不是在北京也不认识什么人嘛，就寻思你在北京不也和我差不多，咱俩要不用点功？早上早点起跟我去琴房练练？下次的演出曲目练好了，我就磨磨技术，你也准备准备比赛的事。”
“比赛还早着呢……”张兆雷心说就知道没好事，俩人在魏琳那团里一起住了好几年，能不知道白玉林是个什么性格……“咱们晚上本来就练挺晚的，早上还这么早期练，过犹不及啊！而且你有学校的兼职能赚点钱，我这可是还在找兼职呢，到时候时间又配不上，白折腾。”
对此白玉林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这里面不乏一些柳燕的功劳，“是这样的，你看啊，咱们找兼职不也得是晚上吗？像是咱们现在这样晚上在团里进行训练，其实就是对白天的排练进行复盘熟练，这样提升其实不大，我觉得咱们可以在晚上的时候练一些其他的曲子，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再对演出曲目进行练习。这样一方面也能每天换换脑子，另一方面也是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提升自己的”技术，多好啊！而且你要做兼职也是晚上，还得避开演出的日子，这种兼职的可选性不多…你又不是借调，在这里是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开工资，为什么要找兼职？”
“我要参加比赛你知道，但我要出国你知道吗？”张兆雷正色说道：“我给自己的规划是最迟明年年底，我要去欧洲的交响乐团应聘，不管成败，我都不会留在国内。”
其实白玉林是知道的，张兆雷的志向不小，一直想要去国外闯一闯。
“伟大的交响乐团都在欧洲，在美国，作为一名小提琴演奏家，我怎么可能不去闯一闯！”张兆雷说道：“你的计划我同意了，最近我的确是安逸了一些，加入了国内顶尖的交响乐团让我有了一丝丝松懈，现在想想，国内顶尖的交响乐团在国际上可能连二流都算不上，我又怎么可以有分毫的自满情绪！”
白玉林完全插不上话，他只知道张兆雷的中二病似乎是犯了。
不过张兆雷在这里噼里啪啦一通说，也让白玉林深感触动，他明白自己对于张兆雷的了解还是有所不足，这次算是歪打正着了。
白玉林不是个会藏心事的人，这点心思也完全的暴露在了自己的脸上，让张兆雷看了个分明。
“老白，不管怎么样，承你一个情，我答应了。”张兆雷犹豫了一下，说道：“老白，我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你应该是觉得对我的了解不多，对我刚才的话感到意外吧？在你眼里，我是不是那种恃才傲物、心里没数的类型？别急着否定，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我想说老白你其实对外界的观察不够，有点过于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了，太过于封闭也是个问题，打开会很不一样，你应该让你对象多带你去采风。”
像是这种话，放在今天之前白玉林都是听不进去的，他现在感觉自己哪哪都是不足，哪有这个时间去采风？更不要提说这话的人是张兆雷了，白玉林不是看不起张兆雷，而是张兆雷自己就一大堆事情整不明白，还给别人提建议……
现在白玉林就不会有这些想法，因为刚刚浑身问题的自己似乎是让张兆雷明白了些什么，虽然白玉林现在也搞不懂状况，但是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应该更多的去听一些别人的建议。
这个话题到这就打住了，两个人都是那种对别人的事情不过多谈论，点到为止的那种，而已经决定了按照白玉林的方案进行排练、练习，那么自然就是从决定的这一刻开始实行。
这两个人其实都是那种行动派，决定要做了，那就从决定的那一刻开始做。
上午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办公楼里基本上都是行政人员，能看到一些器乐部的首席在忙碌着什么，陈杨天指挥似乎在和什么人交流着，两个人没有去打扰，悄悄地来到白玉林的琴房里。
“按照计划，上午是练演出曲目吧？”张兆雷似乎是不太习惯这么早起床，似是还有些困，打着哈气说道：“有点提不起劲，先练《波莱罗舞曲》提提状态吧。”
白玉林自无不可。
对于两人来说，这首颇具难度的世界名曲早已经练得滚瓜烂熟，都不用看曲谱就能完整的演绎下来，现在用来找状态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白玉林也知道，张兆雷的提议里面不免带有一些照顾自己的想法，对于张兆雷而言，找状态这东西，其实用什么曲子都一样，而对于自己而言，《波莱罗舞曲》却是最佳的选择。
过了一遍曲子后，张兆雷微微的皱了皱眉，没有露出什么神色，心底下其实是有一些想法，提议道：“来，我们再过一遍《罗密欧与朱丽叶》。”
白玉林没发现张兆雷的神色变化，他练琴的时候总是处于一种过渡专注的状态，对外界的感知很是迟钝。对于张兆雷的提议，他也没有拒绝，本身上午来这里练琴就是为了能在下午排练的时候有个好状态。
练什么曲子，其实都可以。
《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个人也很熟，但这是因为他们过往的演出中经常会用到这首曲子，和白玉林对《波莱罗舞曲》的热爱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所以他们必须得按照曲谱来演奏。
“老白，你……发没发现一个问题？”张兆雷将小提琴放在腿上，十分严肃的说道：“我们再试一下《源》和普朗克的管风琴协奏曲，最后再来一遍《波莱罗舞曲》，你也体会一下演奏这四首曲子之间的区别，就是演奏的感觉。”
白玉林不解其意，但也知道张兆雷没这个心情耍自己玩，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也就听从张兆雷的指示演奏了下来。
这就算是一连演奏了五首曲子，就算是只演奏了其中的小提琴部分，那也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最后一遍《波莱罗舞曲》结束的时候，都已经快到10点半了。要知道这俩人到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办公楼的时候，才不过是8点多钟。
不间断的演奏了这么长时间，让两个人很是疲惫，为了下午的排练着想，他们决定先休息一下。
刚刚在演奏的时候，白玉林就按照张兆雷所说的那样，一遍演奏，一遍体会演奏时的感受。白玉林知道，张兆雷说的肯定不是对乐曲的感受，出于对《波莱罗舞曲》的热爱，其他任何的交响乐、协奏曲、独奏曲都不会给白玉林与众不同的体验。
所以，张兆雷说的，一定是和演奏技巧相关的东西。
在演奏《源》的时候，白玉林感觉还算得心应手，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在演奏管风琴协奏曲的时候就有些明白张兆雷的意思了，等到了最后的《波莱罗舞曲》……这种感觉已经不能说明显了，而是直截了当的拍在白玉林的脸上。
现在再回头想想《罗密欧与朱丽叶》，仔细的回味了一下，已然明白张兆雷要说的是什么。
“明白了吧？老白，你在演奏《波莱罗舞曲》和其他曲子的时候，水平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张兆雷不无得意的说道：“《波莱罗》这块，你的演奏水平很高，我自认在这首曲子的演绎上完全比不上你，但是在其他三首曲子里，《罗密欧与朱丽叶》咱俩差不多，剩下两首你要比我差一点。”
“这有什么好比的，而且这也不算问题吧。”白玉林颇为无语的说道：“不过是个熟练度的问题，很正常的好吧，我练《波莱罗》多，自然就演奏得好，其他的曲子不也是演奏得多久演奏得好吗？”
“No、No、No，年轻的白玉林老师啊，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啊。”张兆雷拿腔拿调的说道：“你再仔细的想一下，你说的对吗？我们练习的是技巧对吧？练习的不是乐谱对吧？”
尽管对张兆雷这样搞怪极为不适，白玉林也还是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头绪，索性直接问道：“那么张老师，请不吝赐教。”
“一般来说我们拿来一个陌生的乐谱开始演奏，都是先要熟悉一下，然后对其中的难点不断的重复练习，没错吧？”得到白玉林的肯定后，张兆雷满意的说道：“你现在好像本末倒置了，似乎是无法对乐曲共情，就无法发挥出你百分百的实力一样，你的技巧明明已经能将这些曲子演奏得很好，很多很难的地方对你而言练一练也能流畅的演奏下来，但就是感觉有些滞涩。”
“听你这么说，突然感觉我好厉害啊。”白玉林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别匡我了，咱俩水平明明差不多，你这么说，就显得我比你强很多一样。”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问题，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不比你弱多少。”张兆雷颇为自信的说道：“你没发现吗？仅仅2个月没见，我的演奏水准似乎已经凌驾于你之上了。”
白玉林本想反驳，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张兆雷这次来北京后展现的小提琴演奏水准和在魏琳那个交响乐团的时候完全不同，确实是比自己现在强了不少。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嗯……”白玉林想了想，说道：“这确实算个问题……”
张兆雷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点了点头，志得意满的说道：“老白，以前都是你对我说教，现在终于是风水轮流转了。回头找个时间，我也去北外溜达溜达，跟你学生说……”
白玉林没兴趣听张兆雷在这扯淡，这个问题还真是白玉林之前没有想到过的，或者说他就没往这方面想。他不是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不过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一直认为这就是个熟练度的问题，顶多是对乐曲理解的问题。
没想到，是心理问题。
这个问题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还挺难解决的，有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这个节，也有可能下一秒钟就想明白了。
“行啦，吃饭去吧。”张兆雷见时间临近中午，自说自话也甚是无趣，就赶在白玉林提议再练练琴之前提议道：“时间还早，我们可以看看附近别的饭店，你来北京这些时间总吃一家也挺没意思的，多尝试嘛。”
张兆雷自问对白玉林还是很了解的，这个家伙就是个音“痴”，要是由着这位的性子来，恐怕今天的午饭要外卖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