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不时跟着洋流飘过一些塑料垃圾，为了不划伤娲子，姬豪尔将车潜下水面。
但不能触底，因为底部沙石中埋葬着更大的金属残骸。
姜枫趴在舷窗一直望着浑浊的海底，喃喃道：“还好人鱼不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不然太惨了。”
越往大洋中部游荡，油耗越快速。
几乎每隔十分钟就需要加一次柴油。
娲子的扫描系统几乎没停过，四周的垃圾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刚刚她们甚至差点撞上世界上第一个七星酒店遗骸，它标志性的帆船碎片在海中浮沉，看起来就像一头巨鲸。
刚躲过它，又差点撞上酷似外星飞船的建筑。
它完全沉入水底，有些密封性好的地方还能看到从前奢华的装潢。
周围横着一座深潜酒店，刻意做旧的残垣断壁和纠缠的老树根上长满恶心的黑苔。
姬豪尔在娲子上查询它们战前的模样。
已经算很落后了，但还是能想象二十年前是怎样的辉煌。
这些水下建筑用的材料都很耐腐蚀，玻璃依旧完好。
姬豪尔眼睛亮了又亮：“有时间，我们可以过来打捞建筑材料。”
话音刚落，眼尖的她便看到困在酒店里的骸骨。
很多。
有些卡在建筑缝隙中，还保持着向上求助的姿态，身后背着早已腐朽的氧气罐；
有些沉底，身上穿着看不出颜色的正装，里面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绝大部分都是各个部分位的骨头分家，看不出谁是谁。
姬豪尔粗略计算了一下，这片建筑群中至少有三十万人的尸骨，以及数不清的鱼群尸体。
由于建筑良好的封闭性，这些人可能眼睁睁隔着玻璃看到其它部分破碎沉底。
而她们无法外出呼救，只能留在水下等死。
绝大部分超级富人早已被直升机接走，留下的不过是些普通服务生或无辜岛民。
可能她们结束一个假期的打工，就能进入高等学府开始新生活；
也可能前一刻还在树上摘椰子，试图多卖出几个，晚上能吃顿好的；
可能她们前一秒还在为多得的消费欣喜，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天空落下无数鸟群。
姬豪尔转头：“别哭，哭了说不定牠们会缠上你。”
姜枫深吸一口气，憋住眼泪。
太惨烈，这是战前的度假胜地，战争却让这么多生灵遭受无妄之灾。
娲子小心避开障碍物，顺利从印度洋进入太平洋海域。
海内的光线刹时黯淡下来。
娲子自动开启深潜模式，但实际上她们只在海下二十米左右。
娄娇轻声说：“海水变浑浊了。”
马里亚纳海沟深处爆发的火山，竟蔓延到公里外的印度洋流域。
娲子缓慢浮出水面，从透明天窗看去，暗红色天空像血盆大口。
远处海面不遑多让，裹挟着半冷却后的岩浆随着浪高高低低地起伏。
越往深处，海水流速越发缓慢。
零下50°的空气与温热的海水岩浆混合物交织，形成数百米高的灰白色气旋。
它们在海面形成大大小小的风暴中心，好似无数根通天柱撑着黑压压的天。
数十米厚的液体阻碍前行，娲子只得再次下潜。
在海中航行一周，她们也从未见到这么恐怖的场景——
火山喷发后熔化的岩壁礁石，裹挟无数海藻和漂洋过海来的垃圾，冷却后的急冻将它们变成绵延数里的“浮尸毯”。
从水下往上看，能从黑黢黢的浓稠漂浮物看到少数一些动物伸出的四肢。
中间有些还在闪光的生物，是巨型水母。
它们无法挣脱，卷曲的触须一开一合。
偶尔浮尸毯会撞击到重新长出的冰山地步，在水下发出沉闷的重击声。
战后几年未完全腐蚀的大型船只残骸，短短一周变成了珊瑚状结构。
上面附着了新长出的辐射藻类，远看亮闪闪的，像在引着人过去。
娲子从下方静静飘过，就像一只蜉蝣从巨大的人类尸体旁经过。
操作台上的探测仪时不时报告捕捉到“生物呼救”，姬豪尔点开，地狱般的嘶吼立刻回荡在娲子内部。
“嗷呜——”婋婋难受地发出嚎叫，娄娇也痛苦缩成一团，双脚隐隐有变回尾巴的趋势。
姬豪尔忙关上声音，难得带上了点安慰的语气：“这是熔岩与大型漂浮物发生 反应，熔化成的孔洞凝结，就会封闭一部分生物生前的叫声。”
姜枫小声嘟囔：“姬娘子，你安慰的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人类与自然隔绝已久，对这类声音不算敏感。
娄娇和婋婋不同，她们保持真身在世上存活数千年，近距离接收到生灵的求救，对这些痛苦感同身受。
姬豪尔默默按下加速键，迅速驶离这片区域。
不知是海平面升高，还是因为地陷，到了从前的精确地标，竟然一眼望不到岸边。
从娲子传回的数据来看，她们已经越过了从前的地域。
离生态球越来越近了。
而越往前，夜空越是黑暗，温度也越低。
极夜没有好心地离开这里。
姬豪尔周旋许久，终于找到一片还算正常的海域，迅速释放气压上浮。
调整娲子的视距，一个圆滚滚的“火球”出现在屏幕上。
“火球”外层有流动的羽毛状火舌，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
那不是真火，是戚炀等人联结在一起的证据，是她们身上不同的印记。
娲子不敢靠近，如果到了观测的时候，会有灵体脱离大部队来报信。
从外部看去，球体是静止的，实际上它在以超光速的速度来回旋转。
她们没有打扰，掉头去寻找土地。
娲子沿着从前的海岸线潜行了三百公里，车头“砰”地发出撞击声。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面前是一面焦黑的崖壁。
姬豪尔抬头望去，看不到顶，应该超出了海平面。
当娲子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三人惊喜地瞪大眼睛，姬豪尔的眼皮也微微掀起。
“绿色，是绿色！姬娘子，土里有绿色！”
“嗯，上去看看。”
焦黑的土地表面温度达到60°，这已经是极寒天气下散热后的效果。
然而有一批先锋植物争前恐后从龟裂的黑泥中冒头，有地衣、苔藓和蕨类植物。
姬豪尔微微翘起嘴角：“果然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