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楼没有人办公，一整层都是接待室、茶室之类的，娄康乐进去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
他不知道周助理预约的是哪个茶室，那些摆放着沙发和茶具的玻璃房间，每一间都需要刷卡才能进，临时门禁卡没有权限，还好外面还布置了几张沙发，能有个地方坐。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看到穆星的信息。
穆星又给他转钱了，他一高兴就喜欢转钱，在两人确定关系后这种事情变得更加频繁。
送饭转钱，牵手转钱，亲嘴转钱。
次数多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和穆星不像是正常情侣，而是那种有不正当交易的金主和小蜜。
娄康乐有些无奈的退回去，开始回信息。
发电皮卡丘：我到了，现在在等。
发电皮卡丘：如果十点前能结束，就给你送，到时候我和你说。
穆星这个点应该是在上课，没有回他的信息。
现在距离九点半还有五分钟，娄康乐心里有点惴惴不安，调整了几个姿势，还是觉得坐着不得劲，便站了起来。
透过落地窗望下去，路上的行人像是蚂蚁一样小，忙忙碌碌的走向各自的目的地。
他们都有自己的方向，娄康乐想。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仿佛没有了方向，前路早就堵死了，每一天都是对前一天的重复。
他不得不重复。
空白的画纸才会有无限的可能，而他这张纸已经涂满了黑色。
爱好、绘画、学业、成绩，都是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迫切的要赚到足够多的钱，为了这个，他什么都做。
等安喜长大一点，他多攒一点钱，或许还有机会换张新的画纸，像一般人一样，读完高中，考一个喜欢的专业，等待开学，然后一头扎进新的生活里。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不断重复着每一天。
可久而久之，他的这些憧憬似乎变得很模糊，现实是越来越厚的账单像一座山一样朝他压来。
怎么会不辛苦，但就算辛苦他也不能表露出来，就像爸妈从前做的那样，他必须支撑起这个家。
他不再想那些一般人的生活，不敢想，怕心理落差太大，没勇气再面对每天重复的生活。
如果幸福注定是泡影，那重复的每一天就失去了意义，沦为彻底的囚笼。
有时候早上睁开眼睛，他心中会有一种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如果他也坚持不住了，那他爸，安喜怎么办呢？
可穆星出现了。
他真的很感谢他，但他似乎没有什么能为他做的。
“等很久了吗？”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娄康乐转过去，看到一名穿着米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周总您好。”周助理比他想的要年轻一点，娄康乐悄悄的打量着，在男人走近时微微鞠躬。
“跟我来吧。”周助理表情淡淡的，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娄康乐跟在他身后，周助理推开了一间茶室的门，领着他进去。
“请坐吧。”
娄康乐坐在周助理对面，等着他的下文。
“方案你看过了吗？”
“嗯。”
“当时穆少要得急，发过去那份还是有点不够完善，这份是补充文件，你先看看吧。”周助理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娄康乐看过的那个文件，里面的内容其实很粗略，只大概说明了资助模式，而这份就要详细得多了。
资金额度、支付方式、限制条件一应俱全，不过娄康乐最在意的还是最后面的几个条款。
“这个期限二十年的定向优才计划具体是指······”娄康乐问。
“就是之前那个方案里说的，等你毕业后需要在章氏工作二十年，或者你也可以提前还一笔资助金，你放心，这部分会给到其他需要资助的同学，你也可以参与筛选资助目标，章氏并不需要靠这些盈利。”
“我知道了。”
“不过，”周助理话锋一转，“你也看到了，下面条款，你的这份是定向计划，我看了一些你的作品，挺不错的。”
“所以自作主张的加上了这条，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也可以去掉。”
“不···”娄康乐抚过条款里的‘独立策展人’五个字，“我只是觉得这份条款似乎有点太丰厚了。”
“虽然集团会把你按这个方向培养，但并不代表这个职位就一定是你的，具体如何，还要根据你未来的评估结果而定。”
周助理轻笑了一声，“何况，章氏每年在人才培养上投入的资金远比这点多得多，以你初中参赛作品的水平，按照培养计划来，你的前景要比不少人广阔，用这点小钱换未来大师二十年的忠诚，很划得来。”
大师？娄康乐局促的低下头。
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画过什么，荒废了那么久的画笔，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画得出来以前那样的作品。
如果这个计划是因为那样水平的他而设定的，现在的他又是否还能够得上呢？
娄康乐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惶恐，若是以前的他在这里，根本就不会考虑这种事情，那时他意气风发，任谁都说他有天赋，别说独立策展人，就是达芬奇他也敢去比一比。
发觉自己心态的转变后，他更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接下这份定向计划。
如果做不好······他不想辜负穆星的心意。
周助理把他的犹豫看在眼里，但他以为娄康乐是在考虑利益得失，毕竟如果从本质上看待这个定向计划，它其实更像一个空头支票，而且要比非定向计划要严苛得多。
但这个计划还有他自己的考量，他非得让娄康乐签下不可。
周助理收敛脸上的笑容，冷冷的说：
“恕我直言，你现在所做的其他事情只不过是在愚蠢的消耗自己的生命。”
娄康乐错愕的看着周助理，不明白为什么周助理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但‘愚蠢的消耗自己’这句话精准的戳中了他的痛点。
他愤怒的瞪着眼，这种怒气不完全是对周助理，更多的是对他自己。
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了吗？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变成了个胆小鬼，可用怒火伪装自己，又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是很可笑，内心不断的撕扯着，脑海中混乱无比，连自己真实的想法也分辨不出来了。
娄康乐无意识的捏紧了文件夹，沉声道：“你又知道什么？有什么资格这样评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