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滑稽,说完之后,连何大能都觉得自己显得很二百五,但这是他唯一能对蒋多难描述的感觉。
蒋多难满意地点了下头,嘴角似乎微微扬起,好像是一抹笑意。
“这个,宝彪子告诉你了么?”
何大能没有吭声,脑子飞快想着刚才的事情,以及从楼上掉下来的事情,还有宝彪子没有对他说完的话。
宝彪子是想对何大能解释,蒋多难之所以挑选他,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想到了宝彪子的话,只有他能操控那片金海。
而回忆起刚才从楼上掉下来的感觉,何大能隐约感觉是他在操控那阵风,而当他成为那张床之后……
何大能看着蒋多难手里的金子,下意识伸手想去抢,蒋多难却将手飞快收了回去,将那块黄金放进了怀中。
“宝彪子都跟你说了,他很喜欢对一些人说起这些事情,他很孤独。”
是,何大能明白了为什么他总觉得宝彪子能够给他带来一些特别的切入点,有些事情,若非自己亲自体验过,永远无法对别人讲述,即便是说了,也没人相信,这就是宝彪子那种孤独的由来。
难怪他会对何大能说那么多。
何大能盯着蒋多难手里的金子。
“这东西,在你的手上,和在我的手上,发挥的效果不一样?!”
蒋多难点头。
在蒋多难手上,金子能让人看到幻象;给了何大能,能让他操控一些东西……
何大能突然明白了。
这东西,好像真的比金子更诱惑。
何大能什么都不需要问了。
太多的线索就像拼图的片段,此时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不是他不想问,何大能现在得到的线索太多,亟待消化。
这就是他的能力么?
能够操控一阵风?
“也不光是风。”
蒋多难一下看穿了何大能的想法。
“地、水、火、风,还有空。”
何大能抬头看着蒋多难,“这就是你把我送到一些地方的原因?”
这就说得通了。
何大能从小就在矿井里面闻土,看起来好像是训练他寻找矿藏,但那只是表象,因为能够带他进入地下深处的职业,看起来最适合的就只有矿工,闻土只是表面状况,就像很多病症都表现为发烧,但是内里各有原因。
那是地。
地水火风……还有空,何大能重复着蒋多难的话,听起来哪里有些耳熟,他想到了自己以前玩过的一个网络游戏,那个游戏里的魔法师也是操控着四种元素,地水火风。
“空是什么?”
蒋多难突然看向整个房间,眼神迷离,仿佛在盯着这个房间里不存在的一些东西。
“了解瑜伽么?”
何大能下意识想翻个白眼,觉得有点无语。
这个蒋多难和宝彪子是多么喜欢瑜伽文化?他们这个家族特有的传承么?
蒋多难没理会何大能的表情,掰着手指头数着。
“整个世界只有五种元素,地水火风和空,不管是这个身体,这张床,还是你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由这五种元素构成的。”
说实话,何大能不是很能理解,他摇摇头,说这个身体,地,是土元素?这个倒是能理解,他觉得骨头的构成,听说是什么钙啊什么的,有些土里也有钙元素,不知道将两者这么联系在一起算不算牵强。
水就更好解释了,人身体里面大部分都是水嘛,只是有些人在血液里,有些人在脑子里。
火和风,说这两者也是身体的构成,他不是很能理解。
“不要理解为那种肉眼看得见的火焰,不要那么片面,”蒋多难看着何大能,他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好像有魔法,似乎在将何大能的意识吸入进去,缓慢而又迷离,“火,是扩张的能量,是欲望。”
“那风呢?”
“气息。”
蒋多难突然伸出手盖住何大能的眼睛。
“不要用念头想,去感受你的身体……”
这话好像一个旋涡,何大能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在这个旋涡中流转,在蒋多难营造出这片黑暗后,何大能闭上眼睛顿时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躁动。
“这是你想要活着的欲望,也是最原本、最初始的一切。”
何大能无法思考,只能任由这些感觉带动他的身体,就像是蒋多难说的,不去想,只是去感受。
“八字,金木水火土,人分成很多种,其实无非只是这几种元素在身体里所占据的比例不同,与天上的天体有关,这就是为什么日月轮转会影响人的命运和性格,就好比如说……”
蒋多难举了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月圆月缺的时候,人都会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受到影响,起伏不定,这是因为身体里百分之七十都是水,月球的引力会对世界上的水产生变化,大海都会受到影响,更何况是人,那所谓心情的跌宕起伏,只是当身体里的水受到引力变化后,身体里各种元素的比重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这具身体,在一些非常细微的变化之下,影响着一个人的命运。”
何大能不知道月亮是否在对他的身体发生影响,但是此刻他能真切感觉到蒋多难在对他产生影响,何大能感觉随着蒋多难的手从他的身上轻轻拂过,身体的每个部分被碰触到的时候,都在发生着反应,他的手像是一只磁铁,调动着何大能的感受。
“我的八字里面水比较多,所以会对你产生一些影响,你听说过八字里缺什么的人,要和八字里有什么的人在一起,能够达成互补吧?这就是几种元素之间的互相影响,整个世界,都是由此构成的。细细想一下,你记不记得你在矿井里的时候,性格有什么特征?还有你在挖参客那里的时候,性格又有怎样的变化?”
何大能刚想骂人,心说你这也是直言不讳了,一点儿都不打算再隐瞒当年把我卖来卖去的事情。
但是蒋多难后面那句话,立刻吸引了何大能极大的兴趣,他想到自己在跟着矿工的时候,性格非常阴郁,他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自己在下井的时候恨不得砍断绳子消失在那矿洞支脉的尽头,但是跟着挖参客的时候,何大能又觉得自己很躁动,有一次被埋进雪窝子里的时候,何大能冻到意识迷离的瞬间,竟然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于一团火里面,他后来还专门研究过这事情,听人说大部分冻死的人,意识里其实是热死的,因为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身体会做出自救的本能,调动出一些能量,拼命产生热能以达到自救,但是现在想来,何大能觉得当时的感觉应该比较贴近蒋多难的这种说法。
矿藏,是地;植物是火;跟着猎户打猎的那些年,是在调动他身体里躁动的风;而水,则是那些年在海边受到的影响,是的,就连那个小保姆和富婆,看似是何大能在反抗命运,但暗中也是蒋多难的安排,何大能的性格在那几年柔顺得多,他以为是因为日子过得滋润,但其实只是因为他身体里的元素受到水的影响。
“你一生中的种种行为,其实是由你的意识状态所操控,而意识状态,则受到你的身体影响,人不只是一个人,是这世界不停流动的元素的一部分。”
蒋多难说着话,那旋涡好像旋转得越来越快,何大能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而你,你只是生下来就更擅长与这些元素互动,所以,相比较其他人,你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更加亲近。”
何大能已经有些无法思考。
他的身体好像已经在这世界中融化。
命运,一定和他们这批人开了个奇怪的玩笑。
何大能心里骂着,这狗娘养的命运,闲出屁来了。
不过一边这样想,他一边没忍住笑出了声。
惊喜,为什么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偏偏是那种你曾经渴望过无数次却又失望了无数次,最后痛彻心扉地绝望了之后,反而成真了。
何大能早就已经不敢奢望自己会有什么幸运,或者成为什么特别的人,不敢想,小孩子嘛,尤其是男孩子,小时候都有一个想要成为英雄的梦想,或者希望自己是什么天选之人,何大能也曾经想过,他甚至自我宽慰,他之所以遇到这么多不好的事情,是因为老天给他安排了什么特殊的使命。
后来发现,他的确很特别,特别衰。
但是惊喜来临的时候……真他吗是因为意想不到,所以才被称作是惊喜啊。
何大能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一切。
只有他。
能够操控那片金海的人,只有他。
何大能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蒋多难需要他,为什么宝彪子愿意把那么多事情全都告诉他。
即便,蒋多难才是从那片金海中出来的人,但是,关于那片金海,蒋多难是被动的,何大能则是主动的。
他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傲慢。
看着吧,你们需要我。
这是一种因底气而来的有恃无恐。
何大能甚至有点儿开始欣赏自己的这具身体,看来最终老天还是公平的,之前所有的苦难,仿佛都在等待着这一刻。
但是,就在何大能心里的棺材板都快要压不住了,喜悦几乎快要从脸上蹿出来的时候,对面的蒋多难轻笑了一声。
“不过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随便你说什么,何大能只当蒋多难这话是嫉妒,反正,不管怎么样,自己有着蒋多难所没有的能力……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人,从来不管你的生死?猎户,挖参人,还有矿工,想过为什么么?”
何大能骤然睁开眼睛,倒不是想起这些人,他是突然想到了宝彪子。
宝彪子不怕自己死么?按理来说不对。
他知道自己有多稀罕,按照宝彪子的说法,蒋多难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必须要依靠何大能,他们追寻了那么多年,才找到何大能这把金钥匙。
何大能回想起来,对,宝彪子让他去顶楼,绝不是毫无缘由的,那是宝彪子的计划之一,他好像知道怎么样才能测试何大能的能力,他费劲巴拉地搬那两个塑料假人上去,只不过是不想脏了他的手,可是,想要把何大能从楼上推下去的,的确是他。
就好像,宝彪子知道何大能不会死,但是又很想让他“差点儿”死一下。
何大能突然睁开眼睛,蒋多难的这句话好像提醒了何大能,前后对照起来,这些线索一下被串联到一起了。
他看着蒋多难。
“你什么意思?”
“其实我一直在确定一些事情,你还记得,你在海边差点儿被淹死的时候吧?”
蒋多难刚一抻出来这个话头儿,何大能就想起来了那件事情。
当时何大能刚开始和富婆打得火热,小保姆看着来气,找了几个小混混,大概也是她的姘头吧,反正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关系,当时小保姆把何大能骗到了海边,他还以为小贱人是要挽留他,没想到出来了几个小混混二话不说拉着他就打,别的不说,毕竟也是像野狗一样长大的,何大能打架的本事还不错,虽然对方人多,但是何大能也没怎么吃亏,倒是把几个人打得鼻青脸肿,后来他们急了,抓着何大能的脑袋就往海水里面按。
何大能当时窒息了。
后来醒过来的时候,他就躺在海滩上,当时天还没亮,何大能看到地上有血,隐隐感觉到可能是有什么人帮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