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辞并未一直陪着苏愿坐在马车之中。
他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腰背挺得笔直,却低着头,看向马车里的人儿。
琥珀等人还没有消息,周嬷嬷和绿蘅也都受了伤,苏愿心情有些低落,但见他看向自己,还是强打起精神来。
见苏愿神色怏怏,李宴辞开口道:“到了洛平府,休息两日,我带你去尝尝那里的吃食。”
苏愿知道,他是故意引她开口说话的,便笑着应下,“好啊,听说洛平府有许多不错的吃食。”
琥珀下落不明,绿蘅和周嬷嬷也需要休养,在洛平府休息两日的提议,正中苏愿下怀。
她心里也清楚,李宴辞也正是如此考虑的,这份情,她记下了。
到达洛平府,已然子时了,李宴辞此行并未有隐瞒,所以洛平府的一众官员早就来到驿站之中,想要拜见燕王。
驿站之中也早就安排妥当,就连下人仆妇都是从府衙官邸中带来的,对着苏愿也是恭恭敬敬,小心谨慎。
苏愿洗漱后,便躺下了,并未留人在身旁伺候,只是叮嘱她们要照顾好周嬷嬷和绿蘅。
在床榻上辗转着,丝毫没有睡意,直到天快亮了,才睡了会儿。
下人们不敢出声,一个个走路都静悄悄的,生怕将苏愿吵醒。
早膳摆好后,李宴辞便过来了,将人都遣了下去。
苏愿见他似是也没有睡好,怕不是一夜没睡吧,毕竟昨晚洛平府的一众大小官员都来了。
“没休息好?”李宴辞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轻声问道。
苏愿刚才就发现了,她的眼睛中有些许的血丝,面色看着也不好,一打眼便能瞧出来,她也就没费心思掩饰,点了点头。
李宴辞坐在她的身侧,温声道:“我已经让荆云也一并过去了。”
知她担忧那个叫琥珀的丫鬟,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她道:“若是我有了危险,阿愿也会这般担忧吗?”
苏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觉得他这话中有些吃味,不解地抬眸看向他,口中跟了一句,“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但脑海中却浮现了,几年前,他与她在九峰山上被追杀的事情,那时候,两人都很是狼狈。
李宴辞的目光落在苏愿的双眸上,渐渐眯了眼睛,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但苏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并未察觉到。
“好好休息,下午带你出去转转。”李宴辞一手放在腿上,握成拳,脚尖在地上轻拍了两下,宣泄着他心中隐约的不满,但开口语气依旧平和轻柔。
李宴辞应是还有事情要忙,用过早膳便离开了。
苏愿这会也觉得有些困乏,索性又躺下睡了一觉。
这一觉倒是睡得很沉,直到午时才醒。
她刚梳好头发,便有人来传话,说是琥珀回来了。
苏愿连忙起身,琥珀被暮山带去了李宴辞所在的院子,与苏愿的住处相邻,并不远。
李宴辞见她神情慌张,连忙上前道:“人还在昏迷着,伤得有些重,医士已经去处理了。”
苏愿抬头,看见暮山灰褐色的衣裳上有许多的血迹,脚下微微踉跄,幸好被李宴辞及时扶住。
琥珀的后背被砍了一刀,从右肩胛骨一直到左侧腰腹处,深可见骨,暮山发现她的时候,只剩下微弱的气息了。
苏愿心中其实也有数,毕竟琥珀是扮成她跑出去的,吸引的杀手也最多。苏愿眼眶发红,手紧紧地抓着李宴辞的胳膊道:“我想进去看看。”
李宴辞也没有阻拦,只让人扶着她往房中走去。
身后的暮山嘴角翕动,一双眸子猩红,想说什么,最终却只紧握着双拳。
苏愿进去看了琥珀,她发着高热,神志不清,面容看着很是痛苦,医士只说幸好发现得及时,而且回来的路上也处理过,不然只怕撑不到驿站。
李宴辞站在廊下,见苏愿出来,低垂着眼眸,情绪悲戚,上前一步,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道:“这事错不在你,不需自责。至于背后之人,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从事发到现在,苏愿不曾哭过,只在马上,片刻地依靠过他,之后便一直冷静自若,看着这样的她,李宴辞只觉得心疼,心中又莫名的有些烦躁。
她没变,自始至终都是这般独立冷静,遇事不会歇斯底里,这也是李宴辞最初被她吸引之处,可如今却觉得有些无奈。
若是他只是想娶一个妻子,聪慧识礼,遇事冷静自持,安分守己不给他添麻烦,他应当是满意的。
可他想娶她,却不是因为这些。
“阿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李宴辞拉着她的手,走到栏杆处坐下。
苏愿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应当是在英国公府。”
李宴辞微微颔首,道:“确实,不过在我心里,第一次见面是在城郊别院的梅林中。”
那时候她明明是害怕的,甚至对他还有诸多怨气,如今想起,还是觉得那时的她最为生动有趣。
“上元灯会,我看见你在面具摊贩前,热闹的街道,漫天的溢彩,可我只看见了你。”李宴辞定定地看着她,眸中的神色愈发的坚定,“阿愿,如今,你的心里可有我了?”
这一刻,苏愿只觉得眼前之人,不再是那个被人说是冷面阎魔的锦衣卫指挥使,更不是铁面判官的大理寺少卿,也不是高如明月冷若苍雪的燕王。
他的神色是那般的认真而坚毅,可他的问话却又是那般的小心翼翼。
“阿愿,在我面前,你可以软弱,可以不在乎规矩礼仪,甚至可以无理取闹。”李宴辞望着她看,一字一句,并不急迫,只温柔似水,娓娓道来,“阿愿,你可以依靠我的。”
苏愿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心也软得一塌糊涂,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有些困难地开口道:“殿下,我……”
她早就习惯事事依靠自己,但却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太过微薄,她不明白,她向他求助过,难道不是依靠于他吗?
“我有些不明白,殿下,你可以教我吗?”苏愿轻声说道。
李宴辞闻言,嘴角挂着笑意,笑容越来越大,大手在苏愿的头上胡乱地揉了两下,轻喃道:“阿愿。”
苏愿仰着头看向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便又唤了一声,她也继续应着。
两人的脸上都挂着灿若夏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