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雅被火油燃烧后产生的烟雾呛得难受,可马车正疾速前行,若硬生生往外跳,只怕非死即伤。
不知颠簸过多久,那群人扑熄厢门外的火焰,又勒停马匹,像是到了目的地。
纾雅警觉地摸起车厢中暗藏的防身刀具护在自己面前,此时从那烧得只剩骨架的门扇外探进一个脑袋,正是其中一个匪首。
他微扬起帽檐,纾雅看得目瞪口呆——这人哪儿是过于纤瘦,根本就是个女子!方才见她身型高挑,纾雅还错看成了男人。
随着防风面纱被拉开,纾雅心中的话也不禁涌出喉咙:“夏姬!”
她是刺客夏姬,也是羌人首领野辞提夏。
提夏见到惊慌失措的纾雅,脸上泛起一阵哂笑,沙哑开口道:“我还寻思着找不到魏垣的软肋,谁知竟在这儿......”
纾雅喉头滚动,紧了紧手中刀柄,“你们抓我来,到底有什么阴谋?”
“你说错了,这是阳谋。”提夏逼近,嗓音变得更为凌厉,“祁昌懋估计活不久了,若再能用你换走魏垣的命,这才算告慰我母族众英灵。”
“你族人侵扰炎国边境,率先挑起战争,怎还能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纾雅心头虚垮,却也无端来气,自平昌元年起,炎国从未兴兵讨伐过羌地,倒是河西地区常遭西南部落进犯。
言语间,她瞟到厢门右侧有马匹停靠,随即敲定主意逃跑。下一刻,她手上的短刀已挥至提夏眼前。
提夏在魏垣那儿吃过一次亏,加之纾雅身手并不敏捷,当刀锋袭来时,她迅速躲闪,反手夺了那柄短刀。
纾雅趁着夺刀间隙,扑向厢门,可她没有成功。
一只强有力的手从身后扼住她的脚腕,令她整个人失去平衡而扑倒,匍匐在木板上不得向前一步。
提夏先前所受过的伤似乎都只是洒水般,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譬如那只被割破血脉的手,如今依旧充满力量。
扑倒瞬间,纾雅心跳停滞一刹,未知的恐惧从胸口扩散,直至布满全身,麻木不止。顺气间隙,她只觉背后窸窣作响,有麻绳摩挲之声,回望时发现双足已被缚住。
她不断挣扎,最终只换来多一个人的钳制,不到半炷香时间,她已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塞上了麻布团。
“路拂!”提夏呼唤另一人的名字,示意他抬走俘虏。
纾雅出不得半点声,活像只待宰的羔羊,神智清明地看着自己像粮袋般被人扛在肩上,不明去处。
马车之外的场景是一片营地,扎着上百顶帐篷,与中原人的行军帐不同,这些帐篷更接近牧民毡房。
纾雅被丢进其中一间,无光无灯,只有门帘缝隙透着细微天光,而后天色转暗,视线便陷入了混沌。直至完全入夜,羌人在营地空置处点燃篝火,光点才再度钻进她眼眸当中。
羌人围坐在篝火旁架锅造饭,炙烤野味,可他们交谈所用的语言纾雅一句也听不懂,帐外两个守门者亦是如此。
纾雅侧耳听着帐外杂音,从中分辨出一阵脚步声,帷帘顿时被掀开,不远处篝火大亮,晃得她睁不开眼。
反应过来时,已被提夏拎着来到人堆里。
“你们看,这便是魏垣的夫人!”提夏扯下纾雅嘴里的布团,向众部下呼道。
自肃州铁骑长驱直入那夜起,魏垣这个名字便被羌人所熟知。
颌骨脱离桎梏,纾雅两腮酸胀感逐渐消散,随即说道:“卑鄙,战场失利,只会耍此等诡计......”
“为达目的,确实得不择手段。你不是很聪明吗,还曾数十里夜奔传信,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提夏笑道。话落,一把寒光匕首贴上纾雅脸颊。
“中原姑娘模样倒是好,只是这刀子不长眼睛,若是划破了这张芙蓉面,不知你那王爷夫君还肯不肯要你。”刀锋紧压着她柔软的皮肤,似乎晃动一寸都会割出血来。
纾雅身子僵直,屏息道:
“你既打定主意用我来谈条件,也该知道他十分在意我,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利用价值,不过即便我死了,他堂堂一位王爷,往后有的是妻妾,而你们负隅顽抗,损的不是某一个人的意志,是双方和气,当今陛下对尔等如此宽容,若换作是我,便会与中原和谈,接受招降。”
“还是个有骨气的,我喜欢......”提夏松开匕首,一把将纾雅摁到地上,“不过你打量着我是傻子么,降了中原有什么好处,不被灭族已是大幸。”
纾雅瘫坐在篝火堆旁,无数双仇视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令她心头一凛,眸光左右晃动,却不敢与任何一个人对视。
提夏用匕首削下一块羊炙,刀尖戳着烤肉递到她唇边。
纾雅不知她要做什么,迟疑张口,咬过那块羊炙,提夏不明意味的大笑响彻耳畔。“你以为是断头饭呢?”
警觉中,她在人群中扫视到人堆里有个熟悉的面庞——许瑜。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羌军服饰,乔装改扮,混入其中。
纾雅神色顿时凝重,连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但许瑜却像按捺不住似的,摸索草地上的弯刀,打斗一触即发。
“他是那个骑马追逐之人!”提夏身边那个大块头将军路拂忽然指着许瑜那方惊呼。
所有人提起神来,纷纷操刀,包围许瑜。他与纾雅之间隔了好几丈距离,而这几丈距离中站了四五层羌人士兵。
“七......”纾雅方开口,回想到他们并不知道许瑜身份,遂改口道:“七郎你快走,回去!”
他只有一人,而羌人围得层层叠叠,即便他能以一当十,也难以从人堆中解救人质,相比之下脱身求援胜算更大。
许瑜手握弯刀,沉吟半晌,最终挥了出来。
于是,小黑屋中多了一名俘虏。
“叫你走,你不应,现在好了,谁来救我们?”二人同靠在一张木案前,纾雅兀自伤神。
可许瑜嘴里塞着布团,说不出半个字。
是时,提夏举灯前来,“你这小侍卫,真不知该说他勇敢还是莽撞,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你快放他走,有我一人为质就够了,他对你们来说毫无利用价值。”纾雅咬咬牙,沉声道。
提夏目光游离于二人之间,像是一条毒蛇在爬行,戏谑道:“难怪说到魏垣时你丝毫不怯,这人又拼了命想救你,不会他才是你的相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