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病一养便是十日,东宫太子也就关了十日,其间任凭皇后如何求情也撼不动分毫。
禁足事小,但皇帝毫无查证之举,引得前朝后宫人心浮动,一时间谣言四散,议论起废太子之事,更有甚者已然开始探讨储君人选。
此事若放到从前,皇后必不会伤神,可如今不同,离魂症一事本就不讨好,龙体又因蛊虫而伤,太子之位危矣。
皇后深知自己与太子实为蒙冤,可皇帝不愿听其辩解,更切断了她暗查之路,空待的辰光犹如漆黑深渊,吞噬了她所有理智耐心以及对枕边人的信任。
万般无奈下,她终于迈出心中早已想过千百遍的一步——逼宫。
第十二日,皇后持调令集齐所有东宫亲卫直逼兴安宫金銮殿,与此同时,待其出手的陈贵妃梁王一党也终于找到出兵理由,巫蛊事发后便速抵京城的梁州军已潜伏城外伺机而动。
藩镇反叛需手握五十万重兵,关中数万可攻京城,而在与兴安宫一墙之隔的东宫,出兵八百即可取胜。
皇后率千余东宫亲卫,轻而易举摆平宫道上稀稀落落的禁军,兴安宫执守人数远不及皇后所领之兵,杀入金銮殿畅通无阻。
东宫卫兵破门而入时,大殿空空荡荡,无禁军无内侍,唯有正中龙椅上端坐一人。
“闵女官?”皇后在卫兵护佑下谨慎入内,见此情形,疑云乍起,“你怎可擅登龙椅......”
红荼镇定起身,向众人扬声:“红荼奉陛下之命劝皇后娘娘退出兴安宫。”
皇后冷哼,缓步靠近地台,昂首说道:“陛下偏宠奸佞,听信谗言,本宫劝解不得,实在无方,只好领兵清君侧,还望陛下交出御医伍必心。”
“他?如何算奸佞?”
“此人诓骗本宫,胡诌太子患离魂症,又使计入宫,蛊惑陛下停止调查东宫巫蛊案。且陛下十来日不愈,焉知非他所为?不仅是他,酒泉王同样难脱干系,明知梁王害他做了冤大头,却还能忍,莫非早与梁王勾结?”
皇后抬手,身后数张弓拉至满弦,蓄势待发,“要么去请陛下,要么你先血溅金殿。”
“娘娘可知这是何物?”闻言,红荼转身拿起龙椅上一只赭黄锦盒,遍视众人。
持刀卫兵面面相觑,弓箭手松开弓弦,皇后心下一阵发虚,她见过无数回圣旨颁布,怎会不知此盒中存有何物。
“玉玺,陛下亲手交与红荼,见此物如见陛下。所以还请娘娘以金銮殿为止,如此只算您无奈兵谏,否则无论踏进议政殿还是紫薇殿,冲撞陛下皆为造反。”
皇后不为所动,金銮殿已被东宫亲卫所占领,拿下后殿易如反掌,大势所趋,岂是一块死物和一女子可挡。
“别听她胡言,本宫既进得了金銮大殿,又怎会受你三言两语牵制?”皇后轻笑,再度示意身后卫兵上前。
卫兵尚未靠近红荼,便有数十羽林卫鱼贯而入,挡在她身前。
皇后见来者寥寥,当即下令格杀,两方搏斗,皆抱必死之志,殿内霎时血气冲天,可那羽林卫像是怎么也攻不尽,一波接一波从屏风后贯入。
拼杀半晌,东宫卫兵终是占了上风,皇后眼见有人探进屏风,羽林卫也纷纷倒地,神色中气势更足。
正此时,那走在最前端的卫兵却又倒退出屏风,一柄寒刀横架脖颈,随着持刀人露出全身,皇后认出来者为宁王府长史祁昌华,而许玦紧随其后。
“娘娘还是退吧,后殿站满了羽林卫。”许玦恭敬一礼,话音铿锵。
皇后面颊止不住抽动,鄙夷道:“不曾想,这金銮殿也会成为妖魔的天下。”显然,她最为鄙夷的几人齐齐与之对立。
话音未落,伍必心跟着皇帝行至众人面前。
“朕倒想看看皇后今日要去哪儿!”此刻皇帝气息沉稳,身体康健,径自坐上那把溅血的龙椅。
皇后神情仍保留几分坚定,目光绕过皇帝,直打在伍必心身上,“陛下竟受这样的货色所惑,不信忠心耿耿的太子......若您真有那么宠爱梁王,何不一早将太子之位给他?”
“他也是个不成器的。”皇帝叹息,眼中止不住流露哀伤。
皇后不以为意道:“好了,此刻陛下心中想些什么,臣妾不愿知晓,臣妾背后还有千余卫兵,金銮殿已尽在掌控,您就自请退位吧。”
她的话语毫无矫饰,直戳皇帝心窝。气氛凝滞时,殿外匆匆走入一人,东宫亲卫见之无不避让。
“母亲!”
听见熟悉呼声,皇后骤然回眸,只见许瑜持剑前来。
“殿外的东宫亲卫已被羽林卫包围,母亲万不可做傻事。”
皇后眼前仿若有强光闪过,顾不得应他,紧着冲出大门。
殿外已是另一番光景,晏锦带领的羽林卫围成圆弧,而中心正是她调集来的所有卫兵,天光下,她眼前仅剩金鳞闪烁。
同时,殿内众卫兵皆受控制,悉数缴械。
“朕宠爱梁王,从未想过让他入主东宫,也从未动过废黜太子的念头,皇后竟想不到这一层?”皇帝踏出门槛,对瘫坐在地的皇后说道。
“得亏他们把你拦下,否则越过屏风,朕也保不住你。”
许瑜欲搀扶皇后,却横遭拒绝。皇帝的谋算她分毫不晓,许瑜的举动又令她措手不及,她怎能原谅这样一对父子?
许瑜见母亲执意不肯起身,取下她腰间令牌,转头向阶下负隅顽抗者呼道:“皇后娘娘已然知错,尔等若不想挂上叛军名头,便立即放下手中兵刃。”
东宫亲卫本就听命于调令,眼下胜负已分,没理由再白送性命。
甫定,忽闻兴安宫外马蹄嗒嗒,直奔金銮殿而来,单骑在人潮中剖出豁口,最终勒马于丹陛前。
魏垣一身染血甲胄,手托怪异木匣,在众人注视中拾阶而上。
“禀陛下,臣奉旨镇守明德门,事已办妥。”
皇帝嗅到浓烈血腥味,不由得蹙紧眉头,思量片刻,挽袖掀开木匣顶盖,城外叛军将领的首级正放置其中。
“干得不错,扔了吧......”他淡扫一眼便又合盖,仿佛那只是一具器物。
魏垣单膝跪地,收回匣子,应道:“臣手下无一兵一卒,全靠京畿卫与晏将军助力。”
皇帝面对满宫狼藉,一时无话,转而望向皇后,“朕只想验证四郎是否存有反心,谁知最先出手的却是你,云宁啊,你为何按捺不住,为何不信朕?难道是因为永安早逝,你一直怨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