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侍应生小姐,该结束了。”
维尔汀淡淡地问道:“您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对吗?”
红晕漫上了侍应生的脸颊,她单手搅动着裙摆。
“噢,真令人意外,这样的指控……不、不过,我很开心,我想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开心过……”
她的灵魂似乎陷入了某种奇异的震颤。
“您……!您是唯一一个看见了我的人……多么的不可思议……但有一点,您说得不对……”
她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在光芒之下显得格外洁白。
“您看见了吗?它们如此干净,从未沾染上一丝血迹……这正是我引以为傲的一点……您瞧瞧,我几乎什么也不用做,那些恐惧就源源不断地产生了……”
面前的手掌因为主人的兴奋而略显痉挛。
“哈,我怎么会去伤害别人呢……通过伤害而产生的恐惧,最为简单,也最为低劣。我要那恐惧的阴影永远离不开他们的心房……”
侍应生的脸颊透出了淡淡的粉色。
“即使在多年以后,他们向朋友或亲人讲述其亲身经历的事……每个人的心中都会留下一颗种子……啊,哈哈……我将给予他们恐惧,而他们也将成为我可爱的孩子。”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被光芒照耀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美丽的笑容。
“……”
现在维尔汀知道为什么凌依检测不到来自蓝手帕的恶意了。
因为她根本没想着对他们做些什么——在她的主观上来看。
不去伤害、不去亲自动手,只是通过旅馆这一个奇妙生物……
很聪明的方法,几乎完全将自己摘了出去。
看来,之后得和凌依说一下这件事情。
他的检测能力需要升级了啊……
维尔汀摇摇头,将脑中的思绪甩开,重新回到正题上来。
“——阿尔古斯在哪里?”
“噢……我想,她正在经历自身的恐惧——很难想象吗?这样一位雇佣兵,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蓝手帕小姐,抱歉。”
维尔汀打断了她的话。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
随后,在蓝手帕狂热又惊骇的眼神中,维尔汀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利刃。
朝着这一个世界的边缘劈了下去。
“唰——!!!”
…………
“——谁!”
阿尔古斯大叫着,但声音中却满是声厉色荏。
就在刚才,她看见了熟悉的荒野,看见了死去的丹尼斯叔叔和玛丽姨妈。
他们说着称颂自己的歌谣,那赞誉的声音却无比刺耳。
天旋地转,头疼欲裂。
“阿尔古斯,阿尔古斯……”
并不属于镇子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眼前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唯有一个少女伫立在她的面前。
半裹着胎衣的羔羊卧在她的脚边。她的双手沾满了羊水与血迹,脸上的笑容纯洁如白鸽。
“是我呀,阿尔古斯,你忘记我了吗?”
阿尔古斯看着她的身影,微微失神。
“凯拉……”
“天要黑了,我们得带着它们回去——在母羊受伤的情况下,它们一定活不过今晚。”
凯拉看着脚边的羔羊,语气轻快地说道:“更何况,天一黑,你的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符合阿尔古斯的回忆。
她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得回去了——不能再拖延。”
“噢……”
凯拉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阿尔古斯问道。
“你还得等等我……”
“滋啦——”
宛若错误放映的视频一般,闪烁的条纹在世界各处闪过。
瞬息之后,凯拉重新出现在阿尔古斯的眼前。
只是,她的眼睛变成了蓝色。
她蹲了下去,羊羔发出了咩咩的叫声。
阿尔古斯对凯拉的动作感到不解:“这是要干什么?”
“别怕,别怕……”
她充耳未闻一般,用那双沾满羊水的手轻柔地抚上了小羊的脖颈,羊羔俯下头,舔舐着她冰冷的指尖。
凯拉微笑着收紧了手掌,羊羔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惊起了远方的候鸟。
——这叫声并未持续多久,因为羊羔很快就被那双手扼死在了草地里。
“……”
阿尔古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你看,相比于在荒原中承受豺狼的撕咬,能如此短暂地死去,岂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阿尔古斯脑中的回忆逐渐清晰。
【“别这样,没有什么东西是为了死去而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阿尔古斯,你看,它站起来了。”】
凯拉的话浮现在她的脑中。
她看着眼前的“凯拉”,嘴里喃喃道:“……你没有资格替它决定这些。没有什么东西是为了死去而降生在这世上的……它原本可以站起来……”
少女无所谓地自荒草丛中起身。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你不能走。”
阿尔古斯拦在了她的面前。
白衣的女孩面带微笑,田野间的微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发出猎猎的响声。
“……你提醒我了。还有两个大麻烦没有解决呢……你看看那两个人……”
雇佣兵向远处望去,丹尼斯叔叔与玛丽姨妈正向着她微笑。
“你得帮我杀了他们,只需要两颗子弹,费不了多少时间……人只要活着,就是一件麻烦事——他们会穷追不舍地追着你,就像你对待你的任务目标那样。”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
“……为什么?”
“凯拉”似乎很奇怪阿尔古斯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看了阿尔古斯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这需要什么理由吗?”
“就按照以前那样——我说,你做,你什么也不需要思考,这不就是你所引以为傲的东西吗?没有自我意识和选择,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这就是一个雇佣兵所需要做的一切。”
“——也是你一直标榜的自我价值……”
“不,不是的……”阿尔古斯有些无助地摇头。
“实际上,你也并没有那么好心,对吗?你才不在乎别人的性命呢。不肯对叔叔和婶婶下手,也只是因为杀死了他们,你就再也无法听到那些漂亮话了……”
“凯拉”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深深刺入了阿尔古斯的内心。
她看着这一张熟悉的脸,脸色愈发苍白。
“你不是凯拉。”
“只因为不符合你的期待,你就要彻底地否认我的存在吗?”
白衣少女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既然你认为我不是凯拉,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只要你对着我的心脏开枪,这些人都会把你当做英雄——他们会在田野里举着火把,高呼你的名字……”
雇佣兵赫然举起了枪,然而枪管颤抖——她已经丧失了瞄准目标的能力。
“凯拉”看着眼前的枪管,嘴里哼起了歌谣。
“阿尔古斯,阿尔古斯,你胆小又懦弱。”
“阿尔古斯,阿尔古斯……”
砰——!
阿尔古斯,阿尔古斯……
“凯拉”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子弹贯穿了少女柔软的胸脯,血迹泼洒,如同在原野上燃烧的花朵。
鲜血的份量如此沉重,使簇生的草叶谦卑地弯下了腰。
“噢!阿尔古斯,你是我们的英雄!”
丹尼斯说道:“我们会高呼你的名字,将你的事迹代代相传!”
“……”
阿尔古斯沉默了一瞬,固执地说道:“她不是凯拉。”
“噢!事到如今,您又开始自己骗自己了……她当然是凯拉!”
“不可能。”
“您又在嘴硬了!难道非得把她的心掏给您看,您才愿意相信吗?!”
“——该死的!”
阿尔古斯被激怒了。
这不是凯拉,不是她心中的凯拉,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凯拉……
——不是!
子弹落入枪匣,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在天边闪过,渐渐将黑夜照亮。
下一刻,天空破碎,无边的金光照彻了整片原野。
阿尔古斯的眼睛微眯。
待到阿尔古斯的眼睛逐渐适应这个亮度的时候,她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化为了虚无,只剩下无穷尽的金色光芒在周围流淌。
而一个身影,正站在她的面前。
“……维尔汀?”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维尔汀微微点头:“我是来接你出去的。”
“……所以,那不是凯拉。”
雇佣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这一瞬的犹豫与错乱。
“这很好,再好不过了……”
“那不是凯拉。”维尔汀再次肯定了阿尔古斯的话:“我们要离开这儿。”
她伸出手,如同一个邀请。
“——好。”
雇佣兵伸出了手——她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可憎的东西正在追逐着她,只要她停下脚步,那片名为迷茫的阴影就会将她吞噬。
而眼前的那只手,正是迷境中唯一的救赎——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握紧了它。
“她不是凯拉。”
雇佣兵无比肯定地宣布了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