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叁省,或者说解连环,带着手底下一大帮人越过了裘德考公司的队伍,正准备径直突入塔木陀,但他没想到的是,等真的接近了以后,居然看见峡谷口已经停了两辆车,还都是空的。
“三爷,看样子已经有人先进去了啊。”一直跟着他的小个子伙计皱起眉头。
“咱们也进去,动作快点。”
解连环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遍,这俩侄子都是来天克他的,小的跑了大的也跟着跑,只是随便乱逛也就算了,还都有点本事,这都给他们找到地方了。
幸好那齐黑瞎还有点良心,往草里做了隐蔽的记号,其他人也不会注意到脚边植物的走向也有规律,所以他们一下子也是进度飞快。
也许是大部分蛇群都被吸引走了的缘故,没几天他们就安全地找到了一顶孤零零的帐篷。
解连环对此心知肚明,但其他人却不知道其中故事,不少人都有些愤慨,觉得有人抢了他们的宝贝。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发言,只是作出一副尽在掌控中的高人姿态,没有暴露一丝一毫的想法。
一伙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今晚在这里休息,这块区域也确实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毕竟是黑瞎子选的,有水源却并不潮湿,有能生火的干燥平地,周围植被也被砍掉不少,视野还算开阔。
“可惜这帐篷的主人已经离开了,不然高低得留下点什么!”
解连环听着只觉好笑,这帮人是真敢想啊,等真站到人家面前保不准又是什么态度呢,有这个闲心不如想想为什么人家帐篷都不要就离开了。
不过现在还是先发信号。
“拖把,生火烧个黄色信号球。”
“哎,三爷,该不会潘子哥他们就是先进来的其中一拨人吧?”那小个子,叫拖把的伙计动作倒还算利索,虽然也有不满,但还是照做了。
“十之八九,你让人先把周围探开,撒上硫磺,不能给夜晚留下隐患。”
自从进了雨林,解连环的话都变少了,不止如此,他还有一种举目皆敌的危机感,身边没有值得信任的伙计感觉确实不好。
终于在入夜之前,他看到了另一处的信号烟,那个方位离中心更近一步,但却是红色的,警告着所有想靠近的人,可惜除了他自己,好像没人把那警告当回事。
当晚,几乎所有人都睡得很踏实,包括守夜的几个人,而危机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
那条极其庞大的巨蟒竟然悄无声息地潜进了营地,直到活吞了一人以后才被发现。
“啊啊啊啊!!”
“出事了!出事了!!他娘的赶紧抄家伙!”
营地一下子乱了起来,无序充斥着整个营地,甚至还有人想逃跑,但奈何还有另一条巨蟒正潜伏在周围,一不留神下又被吞了一人。
“呸,他奶奶的,跑什么跑!都带着枪,不会开枪还是怎么地?!给老子开火啊!”
解连环跟拖把试图叫人拉起枪线,但奈何更多的人还在逃窜,不仅没造成什么伤害,还更加激怒了巨蟒。
只是被打中了几枪而已,子弹才打进肉里,它却疼得满地打滚,把帐篷都压塌了,没躲开的人也压伤了好些人,另一条巨蟒此时也加入混战,让本就一面倒的事态更加糟糕。
解连环拽出压箱底的雷管,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扯了引线就往各个方向扔,不论人蛇,通通都炸了个遍。
不少人包括拖把都被炸伤了,两条巨蟒也受了惊吓,比枪伤更痛的爆炸伤害让它们彻底红了眼,竭力地翻腾着,力求碾死所有还在此处的人类。
然而一片狼藉之中,他自己也没办法独善其身,左躲右闪之下,还是被人打中了,一下子摔进了泥里。
“老家伙,他娘的还想阴老子,你就留在这里喂蛇吧!”不知道是谁这么骂了一句,避开发疯的巨蟒扬长而去。
解连环勉强翻了个身,渐渐失去意识。
“老子多少年没当赌狗了,你们他娘的可别让我在这满盘皆输了……”
———
“小三爷,我还是想回去一趟,三爷他们不知道这边蛇的狡猾,我过去也好知会他们一声。”自从看见烟以后,潘子纠结了很久,还是找上无邪道别。
“别了,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反正也花不了多久,要不是文锦姨,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无邪也有些担心那边,顺势就询问陈文锦能不能接受。
“行吧,我们快去快回。”
她很快就拍板决定下来,几个人都动身起来。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现场只剩一片狼藉,他们仔细检查了一遍,整个营地只有解连环还能喘气。
他还躺在泥里,也许是运气好,没有蛇给他补刀,潘子一看到这情形差点眼泪掉下来,紧接着就是暴怒。
“那帮狗娘养的,竟然敢动三爷!”
“现在要紧的是他的身体状况,必须马上得到治疗。”陈文锦经验丰富,俨然一副领头的架势。
“……抱歉了小三爷,我就不陪你们继续走了,我要把三爷带出去,他的情况不能拖,需要尽快取出子弹。”
“只能这样了,我才是该抱歉,三叔就交给你了,我要去把我那个弟弟带回来。”无邪非常歉疚,但眼神依旧坚定。
———
黑瞎子并没有听吴念的马上就走,而是真的等了三天。
他合共就带了七包烟,之前在外面一直没抽,都密封得好好的,才得以保存到这里来,可他三天里就抽完了四包,今天是最后一包,得省着点抽了。另外两包他在路上的时候偷偷放到了吴念身上,想来那小家伙也不会留神注意这种小事。
今天是第四天,他依然没有等到吴念,但却等来了其他人。
来的是无邪,张起灵,王胖子,陈文锦,只四个人,他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漆黑的角落,他也懒得动弹,等其他人靠近过来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出声打了个招呼。
“哟,真巧。”
“?黑眼镜??!”
只有无邪惊讶地喊了出来。
他不由暗叹一声不愧是一家人,都这么充满惊喜。
其他人就不是那么友善了,起码陈文锦就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哑巴张好一些,不过目光也有些不善。
“我弟弟吴念呢?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无邪没有管其他人,着急地追问道。
黑瞎子只好笑笑,带着点夸张地耸耸肩:“唉,我哪看得住你们念宝啊?他进到玉里头都有段时间咯。”说着指了指头顶。
这话一出直接让陈文锦脸色难看起来,甚至连他话里的真实性都没有确认,一下子转身,不管不顾地踩着无邪和胖子就跳了上去,一句解释也没有,瞬间就消失在孔洞里,而唯二能拦下她的两人都没有动作。
无邪被踩得一个踉跄,但他不是主要受力点,很快又直起身子,冲过来揪住黑瞎子的衣领质问:“你他娘的干了什么?!”
胖子倒是心细,把无邪拉开了,劝道:“小吴,这应该真的不是他的锅,我刚刚不是被那大姐头蹬了一脚吗,你看这一地的烟头……”
连黑瞎子自己都低头看了看,好像确实有点多了,但是这也没办法,谁让他那徒弟这么久都没出来?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张起灵面色严肃地问。
“不多不少,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说起这个他就忍不住又抽出一支点上,不抱希望地劝了一句:“既然碰到了,那于情于理我都要提一嘴,哑巴,你最好别再上去了。”到时候徒弟问起来,他就不好交差了。
张起灵没有回他,而是身手利落地也翻了进去,当然还是借胖子的力。
黑瞎子萎靡地叹了口气,趁张起灵还在孔洞里艰难攀爬,喊了一声:“哑巴,记得帮我把人带出来!”
他不是不相信张起灵的心肠,只是提醒他一句而已。
无邪比划了一下,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跟上去的想法,也让暗中观察他的黑瞎子松了一口气。
毕竟现场还有个知情人,无邪倒也没那么着急了,“现在能解释一下了吗?”
黑瞎子还在斟酌,要说多少自家徒弟才好过这一关。
“……简单来说,咱俩一路过关斩将到这里,你弟弟进去之前让我赶紧打道回府,我没听,所以就变成你们看到的样子咯。”
“这也太简单了吧?!”
胖子脸色古怪了一下,问:“你俩什么关系啊?犯得着让你在这等这么久?”
“哎呀,这个得保密~不过咱俩的事吴家几个长辈都是知道的!”
黑瞎子始终是乐于看自己徒弟笑话的,但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笑弯了腰,他说的可全是大实话。
无邪听得脸都扭曲起来,只听他深呼吸了好几口,声音还带着点颤抖地说:“这事暂且不提,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小哥最好别‘再’进去?吴念又是为什么进去的?”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黑瞎子收了嬉皮笑脸,刚好他也有想了解的事。
“详细的我并不知情,但那两个人很明显,都别无选择,一路上那些记号你应该也看到了,哑巴很明显不止来过一次,那他为什么不记得?”他再度猛吸一大口烟,把抽完的烟屁股丢到地上踩灭,话里半真半假地继续说,“至于你弟弟,我也很奇怪,黑爷我自认为认识那小鬼也很久了,他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什么病?”
“大概,是脑子有问题?比如说,你们家族有没有什么遗传病史之类的?你看啊,他那个蓝色眼睛会不会就是什么基因缺陷的显性遗传?”明明他自己就学过这方面的知识,这编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无邪一下子听懂了他的暗示,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的意思是,阿念跟你说完话以后,突然自己发疯才钻进去的??”
黑瞎子点点头,绷紧了脸,“起码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有过那种状态。”那会真是把他吓了一跳,虽说人心隔肚皮,但起码表面上,吴念可是从来不会给他冷脸看的。
胖子从刚刚起一直没吭声,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此时憋不住气问了出来:“那个什么黑爷,你千万别是来消遣我们的吧?就这几趟下来,我可没觉得咱们念念有什么问题……啊。”
黑瞎子一看,有戏,“你想到什么了?”
胖子下意识跟无邪对视了一眼,两人逐渐脸色不对劲起来,看得黑瞎子也感觉隐隐有些不妙,他好像不该给人加那么多戏的。
“所以他之前那样都是……”
“可是我们家完全没有家族精神病史啊……”
坏了,但没完全坏,他赶紧补救:“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说不定是那里头有什么东西把他魇住了,咱们还是等哑巴把人带出来再说吧!”
陨玉中——
张起灵知道,陈文锦是认得他的标记的,因此他一开始一直在跟着自己曾经的记号走,但某处突然出现的一连串血迹,以及空气中极淡的血腥味,让他既警惕又疑惑。
摸索到最近的血迹处,上手摸了摸,这儿的血已经干了,他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吴念的血。
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一边是濒临禁婆化的陈文锦,另一边是状态看起来明显不太妙的吴念。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先跟着血迹走。
毕竟这边这位已经待了三天了,而陈文锦还有点时间不是吗。
跟随血迹,他反而走得更顺利些,比他当年那条路要宽敞得多,而且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似乎两条路最终都通往同一处终点。他已经在路上发现了不少自己的记号,但始终没有看见陈文锦,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按理说她的动作不应该有那么快才对。
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等他终于抵达最中心时,他一眼就看到了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吴念,和姿态扭曲正趴在地上的陈文锦,很显然,她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陈文锦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怪物的本能,她趴在另一具破碎的尸体上,似乎正在进食。
张起灵动作放轻,先扶起吴念,确认了人暂时没事以后,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起周围细节。
那具被食用的尸体切口十分光滑,身上还有些残破的衣物,似是金丝镶玉的古代裙袍,以他的眼光来看,都是真货。
他轻而易举地推断出情况,陈文锦的突然恶化似乎是因为这具疑似西王母的尸体导致,而造成这些切口的人居然是至少三天前就到达了这里的吴念。
但还有一点他没有想通,那一路上的血迹和吴念身上的血,到底是谁的?他刚刚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伤口。
陈文锦一时半会还没有搭理人的样子,他皱着眉头,靠近了自己做的最后一个标记的位置,那里只有一个巴掌大小,像是自然形成的小水池子,里面仅有一点点浅碧色液体。
他本应该完全没有印象,但却总感觉这水似乎还要有更多才对。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一点儿积水,指尖才接触到水面,那一小股液体竟然主动靠近,像是有意识一般包裹上来,一会儿就全部消失不见。
紧接着,他的大脑仿佛打开了一把陈旧的大锁,无数记忆被不断地回想起来,但又犹如过眼云烟,留不下一点儿痕迹。
他理解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也想起来了自己的使命,但,他的记忆又被遗忘了,连带着最近的记忆也一起,如同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脑内逐渐变得空白,最终变成一张白纸。
“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