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源话音刚落,最后一块天花板也彻底断裂,坠到了一层。
没了这一块遮挡,何蛟借着光束,看到了一个半圆的透明边界。
半圆顶部刚好在残存的天花板下方,障源就是靠它,躲过了叹息之杵。
视线再下落,只见断壁残垣下,砖块和丹炉倒在一大汪浅碧色的水里。
何蛟抽动鼻子——是蜜露,满地的蜜露。
正看着,障源身下排出了一股浅绿的液体。
液体很快就蔓延开来,一部分居然透过结界涌了出来。
小针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立刻拿出一包辣椒粉,娴熟地混进一团水中,洒向障源。
奇怪的是,辣椒水却一滴没有洒到障源身边,只是顺着结界流淌下去,在上头留下了淡淡的红色污渍。
无视着这些小打小闹,障源悠闲地抬起臀部。
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它自后方接二连三排出了十几只白色的、西瓜大小的……蚜虫。
……可是它们长着人类的脸。
其中一张,还是她们所熟悉的——青锋脑袋上,辨别身份的绿色头巾还在呢。
恐怖的是,脖子下方的后背,彻底被白色的虫身代替了。
见此场景,除了小针,其他人俱是身子一僵。
原来树下的那些白色垃圾,是它们蜕下的皮。
献天城早就蚜虫满地,这个体型,这个数量,直接吃人也不是问题。
那么杳流玉呢?
那家伙不是很精明的破障师吗?他不是拥有各种奇怪的法器吗?
怎么不见人?难道被吃了??!!
何蛟忍住本能的恐惧,环顾四周。
在防御空间中视野受阻,但不好贸然出来,她只能试图转动整个防御空间。
却失败了。
难道是躯壳寄宿影响了技能使用?
何蛟赶紧唤醒周谦,退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不对,还是动不了。
不仅防御空间动不了,蜜露也没有波动的迹象。
何蛟拿出储物戒里的教鞭,伸出屋外去戳地上的蜜露。
“……?”
蜜露的质地变了,清澈的水样只是假象,实际上它们更接近于假水,而且拥有特别的粘性,教鞭插入后跟捅了502似的,沾进去容易拔出来难。
何蛟立时放手,省得自己伸到防御空间外的手被攻击。
“不必那么紧张,占据你的身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不急这一时半刻。”
障源胜券在握。
就在它说话的间隙里,刚被它繁殖出的蚜虫人,已经开始在它脚边诞生了新的蚜虫人。
正常蚜虫还要等三日才能繁殖,它却已经进化到可以跳过这一步了。
“你在找第一个闯进来的男人吧?他在这儿。”
它说话客客气气的,就像是商场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接待前来领走失小孩的客人。
可何蛟一行人看到杳流玉,却完全笑不出来。
那是一根透明的“柱子”,被蚜虫推到了众人眼前。
柱子中灌满了浅绿色的蜜露,杳流玉整个人倒悬其中,气泡从口鼻缓缓逸出,看着好像被扔进了什么福尔马林桶了一样。
修士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被淹死,但不代表感受不到痛苦。
此刻的杳流玉,温文尔雅的姿态早已消失,他的双手青筋暴起,手中持着一把雕刻着符咒的法器,不断戳弄着柱子,试图从中破开。
何蛟立刻招呼人动手帮忙,连刚醒来的周谦也加入到了破开柱子的队伍里。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徒劳。
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哪怕把柱子戳到了形变,也破不开一道口。
杳流玉的胸膛起伏急促,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喉间压抑的低吟。
“献天门的法术挺一般,结界威力倒是很惊人。”
障源忽然出声点评,音调里带了笑,“能护人,也能困人,真有意思啊!”
何蛟扭头看周谦,大致解释了一遍眼下的情况:“你知道这俩结界怎么解么?”
周谦:“要解开很难。”
那是用特殊符咒加固,专门研究出来对抗魔修的结界。
“但可以利用媒介做点什么。”
周谦把人拢到一起:“障源那个结界,我们叫做只出不进,连只小蚂蚁都爬不进去。不过我们以前做过试验,把发丝劈到原本十分之一粗细,就可以通过了。”
何蛟知他意有所指,又问:“那气体呢?”
周谦:“什么气体?”
小针:“就是风,能不能过?”
周谦:“单纯的风那肯定能,大部分结界都能,但要是带了毒气、灵气、魔气,还是会被识别出来过滤掉的。”
何蛟眨了眨眼:“那我有个办法,你们都附耳过来。”
一阵交待后,何蛟回过身,朝障源喊了一声:
“哎,不是想要我的身体吗?过来拿拿看啊!你读过我记忆的话,应该知道这次我出门带了不少物资,而且我的朋友也不少,耗时间的话,哪方更划算也说不准,要不要再赌一局,一局定胜负呢?”
障源偏过脑袋看她:“不了,我听说赌博的危害很大,为其倾家荡产的也大有人在,而且从你上次赌赢的经历来看,我怕你所谓的赌也不是真赌。”
“赌当然是真赌,只是我胜算比较大嘛。”
何蛟笑嘻嘻,“要不然这样吧,我从我的防御空间里走出来,让你的胜算也提高点?”
障源也笑了:“何蛟,你是不是忘了,远处还有三个人。”
何蛟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又飞不过去,还想找他们的茬呢?”
障源平和道:“蚜虫是不会飞,可蚂蚁会。这种行为叫……哦,搭乘!顺便说一句,你的隐身符没什么用,因为赤里献身后,我已经拥有他的耳力,要在空中定位也不是很难。”
何蛟没什么表情:“雪鹰又不傻,他们也不缺符咒,未必就输给你。退一步说,输给你了又如何?他们跟我萍水相逢,我救他们是情分,救不了也不能怨我啊。”
“你说得硬气,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障源再次说出这番话,用的居然是何不染的声音。
“所以,直接把身体给我吧。我答应你,如果你给我,我就放过他们,放过所有人。我会对你很温柔的,保证不会让你感到痛苦,怎么样?”
何蛟一撇嘴,没说话。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等到防御空间崩溃失效,我可就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了。所以,不要挣扎了,好吗?”
“真的吗?”
周谦讶异地看向何蛟,“你没说过防御空间会失效啊!”
而何蛟只是歪过脑袋,神色不变地盯着障源的方向:“老实说,我也很好奇,你作为一个虫子,怎么会对人类产生兴趣,你真的能感受到人类的喜怒哀乐吗?”
“当然。”
障源的声音徐徐传来。
“当你与我合二为一,我就能感受到你的所有,你也能感受到我的所有了。”
它十分自信。
献天门那么多修士,敢于挑战它的人不是没有。但殊途同归,他们还是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就如同现在,小小一粒蚜虫钻进了人耳,人口,咬破人的头皮,将蜜露沁入人的身体。
它便能够再次施展自己的能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