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暗的房间里，一个少年坐在床上大口地喘气，微敞的白衣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沙滩上濒死的鱼儿遇到甘霖，疯狂地攫取生机。
他环视周围陌生的环境，呼吸渐渐平缓，斜睨到窗外的皑皑白雪时，散乱的理智顷刻回笼。
他还活着……
少年掀开被子，胡乱地套上衣帽架上的羽绒服，开门跑了出去，目光四处搜寻着脑海里的身影。
最后，他在玻璃花房的秋千椅上找到了——
阿毓。
隔着透明又附着朦胧雾气的玻璃门，少年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孩安静地窝在吊椅上，似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蓦地，女孩望过来，少年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推门而入，突如其来的冷风引起了她的注意。
“怀礼？”对少年的出现，女孩有些惊讶，随后她蹙了蹙眉，口吻略带责备，“你怎么不穿鞋出来，就算花房暖和，来的路上也很冷的。”
“看，都冻红了！”
方怀礼直盯盯地看着吴毓取下脖子上的围巾，蹲下身将其缠绕在他裸露的双脚上。
“这样应该就不冷了。”吴毓直起身，自顾自地点头，像是在对自己的杰作感到满意。
熟悉的面容近在眼前，方怀礼却不敢有任何的惊扰，只想将她深深印刻，仿佛那是一场梦幻泡影，短暂而又脆弱。
“怀礼。”吴毓伸手在他前方挥动了几下，“方怀礼——”
可少年好似聋哑了一般，除了看着她，没有一丝回应。
吴毓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睡觉睡傻了，要不然出来怎么连衣服都不穿好，外套的拉链也不拉，就光着脚出来。
她还是去给他拿双鞋子吧。
吴毓无奈摇摇头：“在这等着。”
方怀礼见她要走，想也不想地追过去，但他忘记了——
他的脚被缚住了。
就在他即将以面着地时，感受到衣袖上传来的轻微力量，吴毓侧过身，想接住他却没接住，于是两人姿势有些别扭地跪坐在地，上半身拥抱在一起。
准确的说，是吴毓扶着方怀礼的手臂，而方怀礼猛不丁地抱住了她。
“怀礼，我快喘不过气了。”吴毓声音紧促，双手拍打着他的背，打在羽绒服上发出“邦邦”的声响。
闻言，方怀礼松开手，抓着她目露担忧。
“咳咳，没事了，”吴毓说，“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鞋子。”
“我也去。”方怀礼开口道，见她目光放在自己的脚部，他解开上面有些松散的结，收好围巾说，“正好促进血液循环。”
吴毓点头，与他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
当北国寒冷的风刮在脸上，方怀礼清醒地意识到——
他不是那个交换生“方怀礼”，他是“转校生”方怀礼。
一切都不同了。
从他总是梦到同一个女孩开始，自他画下没有眼睛的肖像时，在他决定转学到清阳一中，看到吴毓的第一眼，命运之轮就发生了转变。
他不知道那些片段是预知未来的梦，还是重生与未重生的方怀礼的记忆融合。
现在的他不想追本溯源，他只有无声的庆幸。
庆幸自己早一点见到了吴毓，庆幸……
和你再次相见。
“阿毓。”这一次，我不会离你而去。
“啊？”吴毓偏头看他，“怎么了？”
“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哦。”吴毓低着头提醒他，“注意台阶。”
“哦，好。”
留意到吴毓泛红的侧脸，方怀礼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大概、不小心把刚才的想法说出来了。
他抿着唇，目光微转向另一边，透红的耳垂在阳光下凸显。
刚进客厅，吴毓就瞧见哥哥和李美眷错身而过，两人没有丝毫的交流，眼神也没有交汇，如同两个陌生人。
可就是陌生人，也会有目光的接触吧。
再看他们俩，仿佛没看见对方一样，明明昨天还有说有笑。
不对劲，很不对劲！
吴毓小声道：“怀礼，你觉不觉得他们今天有点怪？”
“是很奇怪。”
“难道他们吵架了？”
“不知道。”
“算了，你快回去把鞋子穿上吧。”
“那，”方怀礼拉住她，“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说完，不等吴毓回答便小跑进了房间。
站在方怀礼房间附近，吴毓忍不住左顾右视。
恰巧瞥见自家哥哥进房间，而另一边，李美眷正往这边望过来，对上吴毓的目光，她只轻轻点头就也回房了。
回忆李美眷刚才的视线走向，她是在看哥哥吧。
想到一大早消失不见的李美眷和吃早餐魂不守舍的哥哥，吴毓觉得，早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会有她和方怀礼看到的那一幕。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
“宝贝，那个东国人就是你在预言中看到的……与你有姻缘的人吗？”
“是的，爸爸。”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我的宝贝。”
“我确定，虽然预言里他是成年后的模样，但的确是他。我是根据占卜找到他的。”
“好吧，宝贝，我得承认你的占卜术……”
听到这里，吴岩转身离开了。
他是来叫李美眷一起下楼吃早餐的，谁知刚要敲门，一个浑厚的嗓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良好的教养告诉他，自己应该马上离开，可心里的声音使他挪不动脚步。
一时间，情感战胜了理智，他收拢拳头轻轻放下，静静地在门外听着。
又在察觉到门缝即将被风吹得更大时，悄然回到了楼下的餐厅。
他并不是怕被里面的人当场抓包，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
因为，他埋在心底将近一年的疑惑已经得到了解答，就在刚才。
“哥，你不是去叫美眷了吗？”吴毓朝楼梯口看了眼，回过头问，“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
“我没看见她。”吴岩心不在焉道。
“哦。”
“我吃好了，阿毓你慢慢吃。”
吴毓扫过他空无一物的白瓷盘，和食篮里一块没少的烤面包，想说：你这叫吃好了？这根本就没吃嘛。
却只看到说话对象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