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再次站到自己的房门外，抬起的手在听见和之前一般无二的呼吸声时停住了，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
循着声音的指引，他精准地避开障碍物来到床榻前，伸出手探了过去。
柔软，滑溜，温热的身体上长满了毛发，和人光裸的皮肤是不一样的触感。
“昂~呜～”周及阿落打出一个长长的呵欠，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里面尖利的牙齿。
谢一听过类似的声音，那时，他还年幼，在庭院里和尹良一同学习写字，陡然附近的围墙上传来一个声音，尹良告诉他，那是一只狸奴，一般睡醒了或者困了就会发出刚才那种声音。
他真的遇到了一只猫妖。
谢一心里对这个事实又多了几分肯定。
“周及。”他唤道。
“嗯？”周及阿落仰起脑袋，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鼻音，“谢一，你怎么来了？是要开始学习吗？”
“抱歉，周及，今日恐怕不行，明日可好？”
虽是这么说，但谢一已经想好了，要是周及阿落不同意，自己便尽量早些完成任务，赶在日落之前回来，也能教上几个字。
“好呀。”周及阿落倒是没所谓，今天也好，明天也行，他不着急。
“我会尽快回来……”谢一的话戛然而止。
“郎君，早膳好了。”尹良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叩了叩门。
闻言，谢一来到门后，只打开其中一扇，他没有让尹良进来，而是道：“给我吧，你去将马牵出来。”
“是，郎君。”尹良交出托盘，转身朝院外走去。
关上门，谢一来到里间，放下手中托盘后，才对着床榻的方向说：“周及，我要出门了，你……你随意。”
“这是给我准备的早点吗？”周及阿落直接从床上蹦到几案上，瞅了瞅托盘上的小米粥和白面馒头，问。
“嗯。”
“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周及阿落摆摆爪子。
谢一怔了怔，随后转身出了门。
戴上带纱的斗笠，骑上尹良备好的马，即将出发时，他回首望了下院子的方向，心中像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涟漪不停。
等……
从来没有人说过会等他。
这让谢一有种还没离开，便想回去的冲动。
望着谢一离去的背影，在屋脊一爪一颗地吃着猫粮的周及阿落想，他也许应该去跟冯娟道个别，感谢她收留了自己。
对小落的这个想法，福云无比赞成，还道：“既然要表示感谢，那谢礼就必不可少。”
“可是……送什么好呢？”周及阿落翻遍了系统空间，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谢礼。
“嗯……有了。”福云打了个响指。
……………………
芳华殿。
“璟儿……”看着面前的俊逸男子，冯娟的眼中带着几分骄傲，几分欣慰，还有几分不舍。
雏鸟不可能永远是雏鸟，她的璟儿，也到了该离巢的时候。
“阿娟，我会想你的。”谢璟忍不住抱住她，紧紧的一下，又放开。
他没有承诺自己会经常回来看她，在他看来，事实总是比承诺更让人信服。
“乖孩子，去吧。”冯娟拍拍他的肩。
谢璟退到下方，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
冯娟扶他起来，正要松开手，却被谢璟拉住了，他说：“小时候，总是阿娟拉住我的手，这一次，让我牵着阿娟，可以吗？”
他的眼眸中充满期待，和一丝不安，不知是害怕被拒绝，还是害怕今后将要面对的人和事。
冯娟心头一震，好不容易狠硬下来的心，差点因此松动，她闭了闭眼，说：“只此一次。”
“好。”谢璟满足地握住她的手。
刚走出殿门，一个宫女匆匆而来。
“娘子，婢子发现了几只……几只死耗子。”宫女慌张地说完，还用手指了指后边。
“什么？”谢璟上前一步，挡在冯娟的前面，声音冰冷，“在哪里？可收拾干净了？”
宫女瞥见郎君难看的脸色，忙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战战兢兢地回道：“回郎君，已叫人收拾妥当，是在娘子窗户下发现的。”
“可知道是谁做的？”
“不……婢子不知……”
“退下吧。”
“是，郎君。”
谢璟眼眸暗了暗，到底是谁，特意赶在他即将出宫的时候，做出这种事？
是警告，还是……
无论如何，先将作恶者找出来，届时便一清二楚。
想到这，谢璟问门口的宫人：“春明呢，怎不见她守在殿外？”
“春明和春华被我派去帮你收拾行装，估摸也快回来了。”冯娟说。
谢璟回头，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惊慌或愤怒，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般，很是平静。
这时，院中的亭檐上传来一声喵叫，引起了冯娟的注意。
周及阿落见她看到自己，扬起一只爪子，冲她挥了挥：“喵。”再见。
冯娟不知怎的，也学着它挥起了手，看它灵巧地攀上青槐，跳到墙头，最终消失在视野里，她嘴角微翘：“不用查了，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听她如此肯定的言语，谢璟收回视线：“阿母知道？”
“是小黄狸。”
“我晓得猫会抓耗子，但它为什么会放在阿母的窗子下？”
“是给我的谢礼吧。”
“送耗子？”
“嗯，”冯娟解释道，“耗子是猫的猎物，如若猫喜欢一个人，或者想要表达谢意，那便会将自己抓到的食物送给那个人，这是我阿耶告诉我的。”
“是吗，我怎从未听阿娟说过。”谢璟低下头，声音小得仅能让冯娟一人听到，“难道我……终究没办法成为阿娟真正的家人么？”
听到他语气中难掩的失落，冯娟连忙安抚他道：“怎会，阿母只是不习惯……与人说自己的事，况且，也无甚好说的，都是些儿时琐碎。”
“可是璟儿想知道。”他的口吻执着又真挚。
冯娟的心不由得软下几分，她轻笑道：“你呀，真是孩子气。好吧，那待你下次进宫，阿母再同你说。”
她望了眼天边的红云，说：“现下时辰也不早了，快出宫吧，不然宫门该落锁了。”
“好。”
谢璟克制的目光在她那晕着霞色的脸庞上停留了一会儿，终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不舍地离去。
冯娟在原地驻足许久，哪怕再也望不见那抹青色的身影，也没有回到殿里。
一旁的春明看着她欲言又止，过了半晌，还是道：“娘子，郎君已经走远了。”
“嗯。”冯娟垂下眼帘，“我们回去吧。”
“是，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