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赵冰河用力地掰开李铁马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姐姐,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掰开李铁马手指的时候,赵冰河的心也在滴血,但她不能犹豫,更不能回头。
“我是医者,更是大坤的子民!不只是你需要我,前线的将士也需要我!大坤将士舍生忘死于外,我又岂能因儿女情长而畏葸不前!倘若我今日就此回头,那我赵冰河便不配做衡阳人!”
景明月看着赵冰河,她的泪分明还挂在眉梢上,眼中却坚若磐石。
这个柳定救下的孩子,她亲手养大的孩子,终是越来越像她了。看着赵冰河一点点地变化,她仿佛窥镜自视,看到了从苏小九到景明月的这一路……
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上马,出发——”
景明月放下这句话后,赵冰河立刻翻身上马,没有再回过头看一眼。
……
有军士进入北戎中军帐:“报——大坤景明月率军叫阵!”
孟长峥眉头瞬间紧锁,面上露出惊诧之色:“叫阵?”
景明月来的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但这也仅限于她一人快马加鞭从长安赶到西北。大坤十万精锐已经葬身祁连,就是想要从最近的川蜀调兵,也得耽误一大段时间,而鄯州、兰州这些西北州府的兵力,完全不足以与北戎铁骑抗衡。
景明月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闭门死守,等待援军,怎么会主动进攻?
“景明月这是疯了吧?不缩在鄯州城里,反而敢出兵挑衅我们!传令下去,谁能杀死景明月或者将其生擒,封万户侯!”
阿史那提正兴奋地下达着命令,却被孟长峥一把打断:“等等——”
“等什么?景明月都自己送上门来了,有什么好等的?”阿史那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都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不会还顾及着什么师兄妹情谊,舍不得对景明月下手吧?”
“我不在乎你说什么,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孟长峥对阿史那提时不时的阴阳怪气早已是充耳不闻,“景明月其人,心志坚韧无比,以我对她的了解,就算悲痛欲绝,也不会失去理智。凉州为什么不向鄯州兰州求援,而是孤城死守?不就是认为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吗?”
“我不相信景明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且景明月极为精通机关陷阱,柳定不过是从她那里学了些皮毛,就能让我军千百将士枉送性命。景明月贸然挑衅的背后恐怕有诈!”
“有没有诈,也得试一试才知道!我十五万大军还怕她不成?”阿史那提不想听孟长峥的解释,“迎敌!”
孟长峥虽然猜测景明月十有八九埋了陷阱,直接迎敌固然有些冒进,但景明月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也得试试才知道。他最终还是同意阿史那提的提议,下令迎敌。
孟长峥的心里,其实仍然害怕见到景明月,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愤怒与仇恨。
他想了很多套说辞去让这场重逢不要那么难堪,他在心底默念,如果真的见面,不管景明月骂他什么,都是他活该承受的。就算景明月要拿着箭对着他胸口射,他都应该受着。
但情形完全出乎孟长峥的意料。景明月根本就没有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上来就是一阵凶猛的冲杀,配合着火炮,将北戎兵直接冲得个落花流水。尤其是景明月,手中天问剑所过之处,无一人得以生还。
“慌什么!他们才几千人!我们有数万大军,压阵!压阵!”阿史那提被冲得四下溃散的北戎军气得七窍生烟。
北戎军一开始的确被大坤上来就一副不要命的打法整的晕头转向,不知所措。但随即反应过来,大坤只有区区数千人,他们有十余万军队,用人数都能压死他们,根本无需慌乱。
可待北戎人回过神来准备对大坤进行反攻时,景明月突然吹响了雁哨,所有大坤的士兵在听到景明月的雁哨后,立刻鸣金收兵,撇下正在交战的北戎士兵,迅速地往回撤。
“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给我追!”
阿史那提气得血脉贲张,但就在他下令追赶时,孟长峥再次拦下了他:“不许追,全军立刻停下!”
“你是疯了吗?为什么停下!”阿史那提紧拽着孟长峥的领口,两只眼睛气得快瞪出了眼眶。
孟长峥斜睨阿史那提一眼,一掌劈在阿史那提的胳膊上,迫使阿史那提吃痛松手。
“我早就说过,景明月不是轻率躁进之人,她必是故意前带几千人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待我军回过神来必是满腹怒气,她就将一路追击的我军,引入她早就设好的陷阱中。”
有寒意慢慢地爬上了孟长峥的背脊:“景明月为人恩必报,仇必偿。李禄提议成丘壑将苏敬儒的尸体曝尸城头,她在打败李禄后,下令将李禄全族男丁的尸体曝尸。我们在祁连设了陷阱葬送了十万镇北军,景明月必是要以牙还牙,让我军同样死在陷阱之中。”
“你是不是太多疑了?景明月哪来的兵给我们设陷阱,冲不就完事了吗?”
“是你无知。”孟长峥冷冷地斜睨了阿史那提一眼,“衡阳掌院学的都是一剑可挡百万师之术,就算只有景明月一个人,她也足以让十余万北戎将士灰飞烟灭。”
“传我帅令,全军后退二十里,全部斥候前去勘探鄯州部署!”
阿史那提涨红着脸怒吼着与孟长峥理论,孟长峥皆不为所动。
“我是主帅,大王说过军中一切唯我之命是从,你再有异议,便军法处置!”
阿史那提虽然恼怒,但孟长峥搬出了主帅的身份,他也无话可说,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离开中军帐。
阿史那提离开后,孟长峥一个人坐在中军帐内,自嘲着饮下一杯酒。
她现在应该……很想将他碎尸万段吧……
“来人!”
“元帅有何吩咐?”
“把柳定的六博盒和九歌剑一起,给景明月送去。”
……
“北戎真的后撤三十里了?”鄯州守将周玘万分不敢置信,他本来已做好和卫云一样带领整个鄯州的兵马和北戎死扛的准备,没想到景明月一来竟然能让北戎直接下令后撤三十里。
景明月擦着手中的剑,眼神是冷到极致的寒:“他以为我们有陷阱,后退二十里,不过是试探。”
周玘不解道:“我们不过区区几千人马,他们有十余万精兵,这一带又无天险可守,哪来的陷阱?”
如果将景明月的对手,随便换成一个略通军事的将军,那人都必会乘胜追击,对孟长峥的决策万分不解。但只要这个对手是孟长峥,他就一定会不进反退。
“我们曾经都对彼此很熟悉,可到头来发现,谁都不熟悉对方。那就彼此算计吧,看看谁算计得过谁。”
景明月自以为了解孟长峥,万分信任地让他担任了镇北军的主帅,结果是十万镇北军魂断祁连。
而孟长峥也自以为很懂景明月,坚信景明月万事周全,在没有援兵不设陷阱的前提下断不会如此轻率冒进。
但景明月偏偏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带着区区几千人马就发动奇袭又迅速撤退,搞得孟长峥心中疑窦丛生。
景明月一剑刺向舆图中的狼居胥山,这里是北戎的圣地,建着北戎的圣坛。北戎王族和贵族的尸体都会在圣坛中火化,由北戎大巫唱诵祝祷,再魂归天地。
算算时间,朔方的军队应该已经在奔赴狼居胥山的路上了吧。
“他也活该尝尝,被最熟悉的人,算计与利用的滋味。”景明月将手中的剑旋转,将狼居胥山搅成粉碎,“只是可惜……少了背叛,没能让他也尝尝,被背叛的痛。”
已经亮明了牌,就是你死我活,谈不上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