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俩人去巷子里一家夫妻店儿吃的铜锅涮肉,开了很多年,藏在巷子幽深处。
店儿位置隐蔽,只能从外面隐隐约约闻见一股诱人的香味儿。
一张小桌配4个小凳儿,他们勉强坐下,桌上调料用小碟分装好,份量很小,司荼估计是现吃现换,问陈野,果然是这样。
地儿太窄过于拥挤,她们匆匆吃完就赶紧离开,出来身上沾着一股子饭味儿,司荼皱着鼻子闻了闻,“冬天吃饭太容易粘饭味儿了。”
陈野凑上前闻了闻,确实是有一股子味儿,不难闻,“一会儿到家,我给你拿毛巾擦擦。”
“嗯。”
到家后,陈野让她脱下外套,拿毛巾沾湿擦了擦,晾在通风口,炕这会儿烧得热乎乎的,睡到傍晚,这才往家里走,晚上还得在家里吃饭。
一进家门,冷嘲热讽声又开始了,几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陈野刚想说话,司荼嘘了声,笑着看她们说,左耳朵进又耳朵出,当是看戏了。
陈野无奈的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不大一会儿,端出一碗红枣枸杞炖的鸡汤,放到小桌上,招手唤司荼过来喝。
汤面上飘着三颗红枣和零星的枸杞,司荼问他,”王嫂炖的吗?现在喝合适吗?“
晚饭还没开始呢,陈野下巴微点,”喝。暖暖身子,去去寒气。“
司荼没拂绝他的好意,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下,慢慢悠悠拿勺子在里头搅了搅,然后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最先站不住的就是贺兰,她自诩是陈家长孙媳儿,家世也是几个妯娌间最好的,平时说话做事都自觉高人一等,唯独在孩子方面,差他们一截,可她已经打算好了,既然陈野不想要陈时这个儿子,她要啊,原本今晚,就打算借机说出这个事情。
陈时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说是亲生的也没区别,更何况司荼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万一是个男孩儿,陈时岂不是成为了她的眼中钉。
把陈时过继给他们,既成全了他们没有儿子的现实,又得益了司荼的孩子占据了陈野整个父爱。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个孩子,不管陈野多么不喜欢,可血缘关系始终是抹不掉的,万一,将来司荼也没有生出儿子,那陈时不仅可以得到大房的资源,还可以得到陈野的,将来她再让自家侄女嫁给他,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就算生出了儿子,她相信陈野也不会不管他,毕竟,她很自信,能培养陈时成为大院儿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到时候,对比司荼这个土包子养出来的孩子,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会儿,看到陈野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内心深处那抹嫉妒压抑不住了,可她还维持着长嫂的颜面,借题发挥道,”爷爷奶奶还没下来,先吃上怕是不好吧。“
有人率先讨伐她,其余人也认同的应和道,”是啊,哪儿有小辈赶在老人前面吃的,这岂不是让大家吃剩下的。“
司荼放下勺子,刚要回嘴,陈野淡淡反讽道,”老子愿意,你们管这么宽?”
贺兰被小叔子怼,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里,她强忍着难堪,故作大方的道,“我们是不介意的,只是觉得这样太不礼貌了。虽然是自家人,但是,我只是想提醒你们。“
陈野嗤笑一声,”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罢了。“
他挨个怼回去,”我记得大嫂刚嫁进来第一天早上不吃香菜,让王嫂把你的和奶奶的换了一碗,怎么,奶奶就喜欢吃香菜了?”
又看着二婶家的大妹道,“你老公亲生父亲怎么不见你孝敬,天天舔着个脸捧着继父的臭脚,怎么,他的脚更香是吗?”
……
轮到年纪最小的五堂妹陈红道,“年纪轻轻怎么也学会了长舌妇那一套,是抢来的未婚夫还不够你得瑟的吗?”
司荼捂着嘴憋笑,她以为这些人看着光鲜亮丽的,没想到,个个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至于这个陈红,她还记得当初,陈野说她性格好,他们或许能玩到儿一起,如今看来,人都是会变得。
听着陈野的一顿说,各个都黑着脸,一脸怒气与难堪,他们没想到陈野对他们的事情竟了如指掌,看来,爷爷说的错,他长成了一头会吃人的狼。
楼下传来的吵闹声,楼上也能听见少许,陈奶奶叹了口气,看着陈爷爷突然佝偻下的背影道,“当初,我就说不能那么做,如今,你看出来了吧,不会说话的偏偏是咬人最厉害的。”
以前陈野跟她最亲,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她助纣为虐,包庇元凶,也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年,看着他有家都不回,心里不是不后悔,可世间的事情,大多数都是难以两全,她选择了一方,就自然对不起另外一方。
陈爷爷手持毛笔的最后一点点重了,在纸上晕染出一片墨色,好好的一幅字突然毁了。
他放下毛笔将纸攒成一堆,扔到纸篓里,陈奶奶“哎”了一声阻拦他,却没拦住,她走上前,从纸篓里拿出来,将纸铺平,“家和万事兴”五个字跃然于纸上,写字的人心不静,笔画时轻时重。
她指着这个家字,问他你可曾后悔?
陈爷爷抬眼直勾勾的盯向她,沉声道,“落子无悔。
\"当年我从一个乡下穷小子,爬到如今的地位,靠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努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老四固然优秀,可他心不定,太狠,我陈家,想要昌盛下去,需要的是懂包容懂牺牲的人。”
“你问问老四,若是当年顺其自然,老大和那孩子成其好事了,我让他履行他老大的婚事,娶贺兰,他可会同意?”
“他不会。”
陈奶奶也想说他不会,陈野从小就有主意,可不可否认的是,那时候的他也很听话,如果他觉得有道理,他是会遵从你的安排的。
陈爷爷看着老伴写在脸上的想法,轻笑一声,“可你觉得这样一个人,就算不娶贺兰,包括如今,你们给他介绍的那些人,他又可曾同意过?是,固然有那件事的原因,但他内心就是不赞同联姻壮大家族这条路的,他以为他走到如今的位置,不是家里在给他出力,他能爬的这么快?”
陈奶奶欲言又止,她想说不是的,陈野小的时候正是老大夫妻事业上升期,他一直是她在带的,养到他上学,养到他入伍,养到与家里反目成仇。
她手把手教出的孩子,太优秀也太傲气了,但凡和老大似的会低头,当年,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事实已成定局,她便止住了话头,转而提起陈野的妻子司荼,“我看那丫头是个好的,眼神干干净净,不能在事业上帮助老四,能给他坐稳后方也算不错。”
“呵,妇人之仁。”陈爷爷冷笑,”若不是看在她让陈野定下来的份儿上,我怎么会同意他娶她?“
他打从心眼儿里就没瞧的上司荼这种来历不明的定时炸弹,他原本看好的是老战友家的孙女儿,虽是离异,可还没有孩子,配陈野倒是正正好。
想到孙辈儿中,竟没有比陈野更优秀的,他甚是头疼,老大是他手把手教的,已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却没想到老四更是。
越想越头疼,他搀着老伴儿往楼下走,”让他们别吵了,大过年的,我不想听见这些不合时宜的话。没得丧了喜气。”
“好,知道了。”
他们下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恢复了一片安静,陈野陪着司荼查字典,给未出世的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
听见动静,他扫了一眼,又垂下眉眼装没看见。
司荼不敢像他那么嚣张,乖乖的跟着他们叫了声,“爷爷,奶奶。”
“哎,都坐下,咱们家不兴这套。”
闻言,陈野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陈爷爷指着角落的棋盘,对着陈野喊道,“过来,陪我下一局。”
陈野懒洋洋的回道,“没空儿,忙大事儿呢。”
司荼好笑的瞧着他,她看出来了,如今的家里,陈野才是食物链顶端。
她推推他,低声道,“你来京市的目的。”
她提醒他,这会儿是最好时机,虽然一开始她以为陈野是带着她回家探亲,可看着他和家里人水火不相容的样子,她才看出点儿门道来,这个男人,绝对所图甚大,不然,以他重视孩子的程度,竟然会带着她长途跋涉回来,更别提还会遭到刁难。
她后知后觉才将事情捋明白,这些日子 ,过得太平静,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陈野是个怎么样的人。
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会好心满足这群人团圆的心思。
陈野陡然一笑,他赞赏的看了司荼一眼,起身过去,“今天心情好,陪你来一局。”
陈野手执红棋,卒先走一步,对方紧随其后,步步紧逼,陈野弃车保帅,看似对方局势更胜一筹,但陈野最后执相扑将,陈爷爷看着这枚相,半晌,笑起来。
”你小子,还是会耍赖。“
这招障眼法还是他曾教给他的,倒是被他用的炉火纯青,他深深的看着陈野,陈野不甘示弱的笑得自得,”你输了,爷爷。愿赌服输。”
他意有所指,陈爷爷不怒反笑,这小子胃口大得很,他打着马虎眼,“年纪大了,输给你们小辈儿不丢人。”
陈野笑,“可满盘皆输。”
陈爷爷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连拍三下,“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众人听着这对祖孙的话,有些迷茫,感觉是在说棋,可又觉得不像。
贺兰微微皱眉,想起自家传来的消息,风声已经波及到军方,若是不借着这股风扶风而上,下一次,就不知要再等到什么时候了。
她听爷爷说过陈家老爷子手里还有底牌,想起许多年未曾回来过过年的陈野,直觉,这次不简单。
她捏紧手心,往后瞟了一眼傻兮兮喝汤的司荼,冷笑,但愿,你们夫妻两老老实实的。
她视线拐到司荼的肚子上,笑得骇人。司荼敏感的察觉到,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是贺兰笑得和气可亲。
她也敷衍的笑了笑,心里却提起了警惕心,看来某些人已经有所察觉,就是不知道陈野想要的是什么。
陈野走了过来,安抚的捏捏他的手心,继续陪着她查字典。
片刻,陈家热陆陆续续地回来了,陈野父亲如今是京市军区一把手,他母亲是京市宣传部的副部长,俩人当初是革命友谊发展成的恋人,感情深厚,自然看法也是站在统一线上。
陈中是长子,他们寄予厚望,又是老爷子亲手教养,比起妇人手上养的陈野,他们当然更为看重陈中,借着当年那件事,再加上家里的资源倾斜,陈中年纪轻轻已经是京市军区的副师长,他想起今天刚听到的消息,微妙的笑了笑。
看到粘糊的小儿子夫妻俩个,皱了皱眉,满脸不愉,陈母看丈夫脸色便知道这会儿他心情又不好了,于是冲着陈野二人喊道,“老四,你父亲回来了,怎么还在那儿坐着?”
陈野头也没回,他正看着字典上这个曦字,刚刚有些满意,就听见他母亲嚷嚷,”回来了就回来了呗,怎么,还要我三扣九请不成?“
司荼是真服了陈野这张嘴,从昨天开始,他已经化身为了陈怼怼。
贺兰见状,凑上前来,”爸,妈,辛苦了,喝点热水暖暖手。“她递上两个玻璃杯,陈父虎着的脸松快下来,这个儿媳妇当初没选错。
陈母也舒心许多,她从包里掏出一条丝巾,故意当着司荼的面儿给贺兰,”你苏姨回来了,特意给你带的。“
贺兰也极其捧场,”哇,苏阿姨回来了,苏国好玩儿吗?“她摸着丝巾的质感,大声的炫耀,”这苏国的东西质量真的是没得说,苏阿姨工作之余还能想着我,真的是对我太好了。”
陈国媳妇也凑上来,“哇,真好看。嫂子你围上一定是大院儿最美的那一个。“
她拿眼睛别了一眼司荼,”某些土包子,怕是还没见过苏国的东西吧。“
贺兰和陈母心照不宣的笑笑。
司荼也想笑,她刚瞄了一眼,说实话,丑到爆,贺兰的脸本就长得平平无奇,寡淡的像马脸,再围上这红丝巾,嗯,比沙漠里的骆驼还显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