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和孤月陪着江滟月出门了,青岚才掐着时间把云瑰带回来吃饭。
琉夏从下面回来,脸色有些凝重,找到无尘,把一个小瓶不动声色送到他手里。
无尘看了看小瓶,见琉夏脸色不好,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琉夏盯了无尘一眼,语气复杂道:“你妈快死了。”
无尘不以为意,“我刚破壳的那天就听说她快死了。”
琉夏叹了一声,解释道:“这次应该是真的,昆仑在恶意收集人鱼泪,最近人鱼伴侣的多起‘意外’的源头都指向昆仑。”
“人鱼在极度痛苦时,流下的眼泪有奇效。”
琉夏眼神闪过一抹冷色,“敢把手伸进瀛洲来,腾龙是真的急了。”
无尘把琉夏拉到隐蔽处,耳语了几句。
“……”
琉夏狐疑地看着无尘,“你是亲生的吗?”
无尘依旧是淡淡的,“生老病死自有常数,他也当过大祭司,他比谁都明白,自己害怕死亡,又要假装深情,才造出这许多事情来。”
琉夏盯着无尘,幽幽道:“滟滟和你母亲是一样的吧?她的寿命注定比我们短很多,到了那一天你也会这么冷静客观吗?”
无尘看着琉夏,突然笑了起来,“同生共死,怎么不算长相厮守呢?”
琉夏也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滟滟走的时候,我也差不多了,根本用不着烦恼这些事情。”
比起缠绵病榻几十年,喝口水都怕呛死的长寿,无尘更希望江滟月无病无灾,安乐无忧地度过她本来的寿命。
无尘从小就见过,久病之人,是没有什么尊严体面可言的,面目丑陋,了无生趣,连照镜子都是一种伤害。
无尘是绝对不会让江滟月变成那样的。
腾龙一直是自以为是的,他总是高看自己,他既没有自以为的无所不能,也没有自以为的一往情深。
不过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想让别人为自己的欲望买单而已。
自己内里空洞,就用他人苦难,衬托自己的深情,好像因他们的感情造的孽越多,他们的感情就越伟大一样。
无尘早早看透了那对夫妻,所以总忍不住对他们露出看智障的眼神。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母神说给他们听的,腾龙显然没有明白这句话。
他的一切都需要观众,他的成就需要人瞩目,他的爱情也需要见证,如果没有观众,一切就不存在了一样。
无尘一直觉得,腾龙是可悲的,自视甚高,可总达不到内心期望的高度。
“对了,神宫的东西可是父神留下的,千万不要弄坏了。”无尘把玩着手里的小瓶子,眼神意味深长。
琉夏目光也落到瓶子上,“那幼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装的,是云瑰父母的血液,琉夏特意派人悄悄取过来的。
对严鹤用过的探查阵法,无尘在给云瑰治疗的时候已经探查过很多次,并没有问题,云瑰并没有被噩兽操纵,也没有噩兽隐藏在她身体里。
但无尘在面对云瑰的时候始终有不舒服的感觉,保险起见,还是让琉夏大费周章取了云瑰父母的血液。
血脉探查,是最根本的探查手段,兽人总不可能和水火不容的噩兽血脉相连,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连本质都改变。
餐厅里,青岚在陪着云瑰吃饭,云瑰倒是没有展示熊孩子的一面,带她出去买了些小玩意儿,玩闹一番,半天就轻易混过去了。
吃药也很乖,虽然苦得小脸皱巴巴,但也乖乖吃了,都没提什么要求。
要不是云瑰给青岚的初印象不好,青岚都要把她当乖孩子好好稀罕了。
现在青岚只觉得小崽子还算懂事,知道不要在别人家里无法无天,只希望她继续保持到病好离开的时候。
再吃两天药巩固一下,观察几天不反复,就可以把人送回去了。
青岚倒没觉得云瑰有什么问题,就单纯是怕熊孩子影响到江滟月。
云瑰抱着小碗吃得喷香,也没弄得到处都是,吃相很乖。
青岚把骨头拆出来,把大块的肉撕成小块,放在专门给云瑰准备的小里,“外皮要不要撕掉?”
江滟月就不爱吃禽类的外皮,每次都要撕掉,青岚才有此一问。
云瑰抬起头来,眼睛晶亮,露出大大的笑容,“谢谢哥哥!”
云瑰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弄得孤月都有点心虚,总觉得自己是个虚伪的大人。
心里并没有那么喜欢这个幼崽,表面上却虚与委蛇,面对对方真挚灿烂的笑容时,总觉得别扭。
云瑰尽情地笑着,她本来就有点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了。
云瑰感受到了那种隐约的血脉牵引,她知道,那个厉害的巫师在用血脉阵法确认她的身份。
验吧!验吧!她要让兽人最权威的大祭司亲自承认她毫无问题,她堂堂正正来到这个世界,她是他们中的一员。
云瑰低头吃饭,眼中悲哀与嫉妒一闪而过,明明,她们才是神倾注心血的杰作,兽人只不过是神随手为之的点缀,凭什么兽人的祭司竟然真的有沟通神明的能力?
娅族虽然也有自己的神话传说,但娅族却是唯物的科技社会,宗教只不过是娅族自己玩弄统治的工具,和神没有一点关系。
神迹唯一一次降临,是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刻。
也是在那一刻,娅族知道了,原来传说不止是传说,他们真的是神的孩子,神费尽心血创造了他们,给了他们祂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
祂也曾满心欢喜期待地看着娅族,当他们点燃第一个火堆、第一列火车发出轰鸣,祂都曾为他们感到自豪和高兴……
懊悔、不甘、愤怒、嫉妒,浓烈的负面情绪在胸中横冲直撞,云瑰几乎维持不住平静的假面。
就算拥有了兽人的身体,她依旧是那个死去多年的,不甘的娅族灵魂。
带着浓浓的恶意,云瑰呕出一口血来,惨烈的鲜红喷在满桌饭菜上,路过的南星甚至直接吓出了豹型,一蹦三丈高倒挂在了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