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岁岁在院子里练剑,白泽就坐在石阶上看着她,时不时地还会指指点点一番,这里出手慢了,那里收脚不够稳。
每当这个时候,白泽总是一脸认真。他那双笑起来明明像带着桃花一样迷人心窍的眼,不拘言笑的时候总仿佛冷冽得没有一丝温度,就像这神域的冰天雪地,看久了让人心里发怵。
岁岁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他有哪里不满,真的会狠狠打她一顿板子。
剑气挑起地上的积雪,从天空挥洒而过。雪子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颗颗都闪着迷人的光芒,好像无数的星辰在她头上划过。
她看过满天繁星,看过海里的银河,此刻又见白日星光,只觉世间美好,真是俯拾皆是。
岁岁一时有些失神,脚下一个没注意,整个人都向后仰倒而去。
白泽眼里掠过一瞬的惊慌,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就这样不为所动地看着岁岁低呼一声,四脚朝天地跌倒在松软的雪地里。
她在雪地上躺了一会儿,委屈巴巴地叫,“白泽,救命。”
白泽这才慢悠悠地起身,一把将她拉起,又替她掸去身后的浮雪。
“我不叫你,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在那坐着看我笑话?”
白泽笑笑,“哪儿摔疼了?”
“哪哪都摔疼了。”岁岁指着手臂,后脑勺,后背,还有最先着地的屁股。“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
其实哪哪都没摔疼,只是仿佛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而已,可她就是故意说的很严重,像个要糖的孩子。
白泽轻笑起来,不待她将整个身子从头到尾指一遍,就把她拉入怀中轻轻地拥住。他轻抚她的头,问“这里还疼吗?”
他的怀抱一直都是暖烘烘的,岁岁贪恋地往他怀里钻,“不疼了。”
白泽的手又抚着她的背,问,“这里呢?还疼吗?”
岁岁又摇头。
就在他的手又要顺势而下时,岁岁赶紧拉住他的手,“那里已经不疼了!”
“我不信。”
白泽温热的大掌覆在她臀上,轻轻摩挲着,好像真的只是在帮她揉一揉摔疼的地方,可是声音却又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下回专心点,记住了吗?”
岁岁红着脸赶紧点头,“记住了。”
白泽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温顺,嘴角微微上扬。
蓁蓁匆忙赶来时,见白泽一手揽着岁岁的腰,一手与她共握一把长剑,正在教她剑式,岁岁几乎整个人都被他搂在怀中,在他引领下在雪地中翩然起舞。
“师父。”蓁蓁叫。
白泽泰然自若地松开岁岁,淡淡地应,“你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蓁蓁朝白泽和岁岁欠欠身子,笑说,“岂止顺利,简直是收获颇丰。我和洛端这次去主岛查药铺子那条线,结果顺着那条线,在城外的一座宅子里找到影昭了。”
“城外的宅子?”
“对,当时宅子里还有个人族女子,洛端把她一并都带回来了。”
“审过了吗?”
“还未。”
白泽思索一瞬,说道,“先去会会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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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阴冷,终年不见阳光。即便勉强透过那扇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窗户看出去,视线所及之处也只有白茫茫的冰天雪地,目力若是好一些,勉强能看到远处的林子里,云杉覆着积雪,如一柄柄没有剑鞘的利剑,直指云端。到了夜里,除了苍茫的白,便是无尽的黑,世界再也没有别的颜色。
女子只着了绯红色的罗纱孺裙,此刻正瑟缩在角落里。罗裙的艳与狱中的灰格格不入。
白泽站在门前打量着她。
岁岁一眼认出她就是当初想要冒名顶替来神域为婢的女子。
女子见了他,连忙膝行至他跟前,从牢狱的栏栅间伸出手紧紧拽住他的袍角,她的手臂白皙,肤如玉脂,绝非是寻常人家的穷苦女子该有的嫩白。
“白泽大人,你为何要抓我?还要把我关在这样腌臜的地方?”
岁岁觉得,这女子虽是跪着,语气却是强硬。那种居高临下,理所应当的质问,仿佛站着的人才是阶下囚,是那个该被审问的人。
“你可知与你在一起的男子是谁?”蓁蓁问。
女子不屑地撇了她一眼,别过脸去不理她。
白泽淡淡一笑,嘴角却有几分寒意。他蹲下身子,冷冷地对她说,“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想必你也该知道,我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之人。”
在见到女子眼里掠过的一丝惊恐后,白泽满意地站了起来,“你给我听仔细了,现在开始我们问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但凡让我发现有半句隐瞒,我就叫人鞭笞你。”
女子咽了咽口水,先前的嚣张气焰顿时熄了大半。
她自是听说过的,神域的白泽大人平日里总戴着一个可怖的青铜面具,为人冷漠,手段狠辣,只要他不乐意,就能轻易取人性命。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对他避之不及。
不仅如此,她还听说白泽大人荒诞不经,乖张跋扈。他戏闹洛将军的婚典,而后又高调成婚,告示天下。据说他娶的正是当初那场闹剧般的婚礼上失踪的新娘,洛将军未过门的夫人,他的弟媳。
她还曾想来神域为婢,只因传闻白泽大人容貌俊美无俦,让她心生爱慕。
如今,她竟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被选中为婢。
白泽朝蓁蓁点点头,蓁蓁又问,“你可知与你一起的男子是谁?”
“是南岛的影昭将军。”
“他为何会在你府上?”
女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答,“我见他受了伤,就救了他。”
岁岁思索一瞬,在白泽耳旁低语几句,白泽点点头,又冷冷地对那女子说,“影昭被妖力所伤,岂是你一人族女子能治得好的。”
“我…”她一时哑口无言。
“来人,杖二十。”
狱卒利索地打开狱门,两人一边一个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压在地上,另一人手上拿着两指粗的檀木尺板,挥起手就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女子痛得嗷嗷大叫。
白泽漠然地看着她,完全不为所动。
岁岁不由得往白泽身后躲了一小步,这么一比较,当初她私闯神域,白泽对她可算是非常友善了。
二十杖打完,白泽又说,“再让我听到一句假话,我还会让人鞭笞你。”
“不…不敢了。”女子趴在地上,身子轻颤着,连忙摇头。“是穆医师。穆医师开的药方,让我按他的方子去不同的药铺子抓药,还让我带影昭将军住到我家的别院,好生照顾。还说,为了不引人注意,府上的婢女侍卫,一个都不准跟去。”
当日火光冲天,蓁蓁的妖力向来蛮横,她不禁有些好奇,穆医师到底是如何从漫天火海中不动声色地救走影昭的。
“影昭将军刚来时,浑身是血,还有被烈火灼烧过的伤,我当时…我当时还担心影昭将军会不会死在我家。我也不知道穆医师是如何救治他的。”
岁岁想起第一次在酒楼的楼梯上遇到这个女子时的场景,虽有些傲慢跋扈,但不是个心里能藏事的人。她是穆夫人的远亲,这次穆医师应是借着这层关系,用一用她而已,旁的事不会也不屑与她多说。
白泽盯着女子看了会儿,淡淡地吩咐狱卒,“杖二十,再送回主岛。”
女子一听,花容失色,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大人,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
“我知道。这是教你回家后不胡言乱语。”
“我不会说的,大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白泽冷冷一笑,“我信不过你。”
“接下来,师父要去审影昭吗?”蓁蓁跟在白泽身后。
“不急,先关他几日再议。”
“要去把穆医师带回来吗?”
白泽沉默着思索了许久,淡淡地说,“暂时不用。” 见蓁蓁一脸不解,他又解释道,“作为一名医师,凭那女子所言,他只是救死扶伤,你拿什么理由缉他。至于影昭,要他开口并非易事,不如先晾着他,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