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沉吟道:“皇后娘娘原不知晓,不过后来圣上又把皇后娘娘也叫了过去,忽然问及咱们家贤德妃娘娘生前如何,又问说是否该看在咱们家贵妃娘娘的面子上,饶恕咱们家。”
闻言,凤姐便皱眉道:“圣上这是在试探皇后娘娘?”
“不错,皇后娘娘自然也听出来了,故而对朝中之事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说着,贾琏又敛眉道:“幸而皇后娘娘了解圣上,知晓圣上最忌讳的便是后宫和前朝走得太近,所以并未亲自将咱们当日告知的平安州之事回禀给圣上,而是吩咐咱们去找北静王,再由北静王将此事回禀给圣上。”
顿了顿,贾琏又忍不住感叹道:“如今想来真真是好险,若当初平安州一事是由皇后娘娘回禀圣上的,那少不得便要将我也说出去,如此岂不就正犯了圣上的忌讳?”
听到这话后。
凤姐便垂眸道:“可惜咱们这般折腾,又打草惊蛇地叫太子那边记恨上了咱们家,却没见着半分回报,真真叫人失望。”
贾琏笑着道:“皇后娘娘亲自派人送密信来提醒咱们,这还不算回报么?”
“那圣上究竟同忠顺亲王和贾雨村说了什么?”
听到凤姐这话后,贾琏的眸子倏忽便寒了几分,“是那贾雨村见咱们贾家势败,又知太子如今已决意弃了咱们这几家,便将自己所知之事全抖了出来,好在太子等人跟前卖个好。”
凤姐一听,心中便立即明白了大半。
看来贾家已离抄家之日不远了。
“那贾雨村将当年薛大傻子在金陵打死冯渊一案,全推给了咱们二老爷和已辞官告老的伯父,说自己是迫于宁荣二府和王家的权势,这才不得不胡乱了解此案,他甚至还拿出了好些书信作为证据。”
说着,贾琏便沉声道:“圣上一听这话便动了大怒,当即便传令让地方府衙重审冯渊一案。”
凤姐听了,也只能叹息道:“薛大哥哥闯下的祸事,咱们到底也没法子。”
“这只是贾雨村供出的第一件事,接着他又把咱们先大老爷当年为着二十把古扇间接逼死石呆子一事也捅了出来,也是把罪责全推到了大老爷身上,那贾雨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无奈才会将那石呆子下狱,为的是替咱们大老爷拿到那些古扇。”
凤姐一听,便忙气道:“这奸邪小人真真是混说,分明是他为着讨咱们大老爷的好,才擅自把那石呆子下狱逼死了,随后又巴巴地将那二十把古扇遣人送了过来,如今怎就成了大老爷逼他做的?”
贾琏忙笑着递过一杯茶,安抚道:“此事倒是无妨,说来不过是那贾雨村的一面之词罢了,我一回来便已叫兴儿将那二十把古扇寻出来全烧毁了,想来他们将来寻不到古扇,又没有旁的证据,自然也就赖不到咱们头上来,届时咱们只是不认,那贾雨村也拿咱们没办法。”
“二爷这法子不错,到时咱们只说是那贾雨村混赖咱们的。”
说着,凤姐便微微抿了口茶。
随即便又问道:“那贾雨村可还有说其他的事么?”
“其他的事便是由忠顺亲王那边查出的。”
顿了顿,贾琏又沉吟道:“东府那边每日设局聚赌,又引诱世家子弟来此酗酒淫乱,这样的事便是不用细查也能知晓。”
“更叫圣上动怒的,是忠顺亲王查到咱们家竟有奴才在私下倒卖御制禁物。”
听到这话后,凤姐便忙问道:“莫不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
贾琏点头道:“不错,周瑞的女婿冷子兴便是专门买卖古董的,偏那甄家当年被抄家前,又悄悄运了不少古董字画等物到咱们家藏着,想来大约是府里的银钱不够使,故而才叫二太太生出变卖古董的念头来。”
说着,贾琏又皱眉道:“也怪二太太行事太不当心,便是要卖也该挑些普通古董去卖才是,偏那所卖之物里竟有个水云瓶,此乃茜香国进贡之物,当初被圣上赏给甄家了,后来甄家被抄家后便一直寻不到此物的下落,谁知竟在冷子兴所卖的货物里被人瞧见了。”
凤姐听了,也不免暗骂王夫人实在大胆。
因肚子有些饿,她便随手捏了块糕点放进嘴里,又抿了口茶润嗓子。
见贾琏半日不言语。
凤姐便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二爷说完了么,咱们家可还有其他罪责?”
闻言,贾琏却仍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眸中晦暗不明。
见状。
凤姐也不敢再吃了,忙拿帕子擦了擦手,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罪责同我相关的,二爷但说无妨。”
听到这,贾琏便目光沉沉地道:“确实有一事同咱们相关,也是那忠顺亲王查出来的。”
顿了顿,贾琏又接着道:“那长安节度使云光,说当年曾收到一封盖有我印鉴的书信,信中要求他逼迫原任长安守备家退掉同张家定下的亲事,因此害得那张家小姐和守备家的公子先后都自尽而亡了。”
凤姐听了,便知是自己当年在铁槛寺所为之事让人查了出来。
立即惭愧地低下头去。
重生后她便一直十分懊悔此事。
也曾暗中派人去查探过那张家和守备家的境况。
见他们两家如今仍是正常过日子,也不缺银子使,便也不敢贸然打扰。
凤姐又私下让旺儿去庙里给死去的张家小姐和守备家的公子供个大海灯。
祈求他们在下一世能有个好姻缘。
不过凤姐深知,这些忏悔丝毫不能弥补自己当年所犯下的罪过。
因此。
贾琏今日当面向她揭开此事时,反倒叫她有些几分解脱。
只见凤姐沉默半晌后,便忽然直接起身跪下道:“此事确实是我所为,请二爷放心,届时我定会同官府那边言明,二爷对此事毫不知情,是我私拿了二爷的印信,又假借二爷的名义去给那长安节度使去信,间接害死了一对苦命鸳鸯......”
说着,凤姐便含泪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故而也不敢求人原谅,只请二爷能好生把巧姐儿和茂哥儿养大,如此便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贾琏见凤姐泪如雨下,眼中满是悔意,不禁便想起之前的一桩事来。
当年他曾偶然在一间寺庙外撞见旺儿从里头走了出来。
原本这也没什么,却见旺儿的神色明显有些慌张,这才叫贾琏起了几分疑心。
因此。
贾琏后来便又特意去了那寺庙一趟,找住持问了旺儿来寺庙的用意。
他这才知晓,原来凤姐竟在这庙里供着个二十斤的大海灯。
也不知是供给谁的。
当时贾琏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是凤姐自己供着玩罢了。
可如今想来,这大海灯约莫着便是供给那对双双殉情的男女罢。
“罢了,快起来罢。”
说着,贾琏便叹息着将人扶了起来,又轻轻替凤姐将眼角的泪拭去。
“此事想来也是你一时糊涂,我既是你丈夫,那封信又是盖了我的印信送出去的,少不得便由我担下此事罢。”
说着,贾琏又柔声道:“你不必怕,我一看完皇后娘娘的密信,便知咱们家这次怕是逃不过了,因此我一早便已替你和孩子们想好了退路。”
闻言,凤姐便忙止住了泪,红着眼圈问道:“二爷这话是何意,好好的,怎么就要替我担责了?”
贾琏低笑着将人搂进怀里,缓缓道:“横竖我有平安州那边的罪责,多半是逃不过了,那不如便把你那桩事一并记到我头上,或许还能保全你,这样咱们的孩子将来也能有人照看着,如此岂不更好些?”
凤姐听了,心中不由得一暖。
没想到贾琏竟会愿意替她顶罪。
可还没等她感动完呢,便见贾琏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