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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庄严的祭司神殿前,赵奉仙再次见到了那位被奉为神明之使的大祭司。

“你满意了吗?”赵奉仙说。

大祭司鹤与笑而不语。

鹤与一直都知道赵奉仙这个人的存在。

这个人无论是天赋还是修为,都是整个钟山的佼佼者。

而鹤与也一直在寻找下一任大祭司的候选者。

赵奉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备选。

他自然不可能让赵奉仙离开钟山。

钟山一族的神官大祭司历来有天赋神职的说法。

由现任大祭司选出一众候选者,其中只有十人通过天赋测试,被选拔为大祭司的弟子。

等到现任大祭司卸职,弟子中通过层层选拔只留一人成为新的的大祭司,其余九人都是护法。

但赵奉仙甚至跳过了天赋测试,直接成为大祭司的弟子。

至于赵奉仙为什么答应,自然是因为鹤与用水仙婆婆和李自寒的性命威胁他。

同时,他还告诉赵奉仙,是李自寒把赵奉仙推荐到他面前。

“不可能。他明知我要离开钟山……”赵奉仙自然不信。

“自然是因为,他也想离开钟山。”鹤与道。

见赵奉仙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鹤与接着说:“如今,李自寒已经带着守陵人令牌离开钟山了。你不相信大可去看看,不过他已经走远了。”

鹤与看着他眼中的怀疑逐渐转为失意,心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未来的大祭司,不需要牵挂。

唯有斩断赵奉仙和尘世一切的牵绊,才能让他一心成为钟山的未来。

水仙婆婆年事已高,自然活不长久。不加干预,没几年也就死了。

但李自寒不同,他修为不错,再活个几百年几千年都不是问题。

痛下杀手的话,着实没必要,还容易引发赵奉仙的逆反之心。

用这个离间之法,实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有什么比亲近之人的背叛更让人心寒。

从此赵奉仙在世上也少一个牵挂之人。

而且无方城也确实需要一个守陵人。赵奉仙去不了,那便让他顶上。

李自寒是从前便选好的护法,不过在赵奉仙面前,还是不够看。让他去外面的世界磨练一番也是好事。

只是重重冰冷的宫殿中,死寂的氛围倏忽被外面此起彼伏的吵嚷之声打破。

赵奉仙心头一紧,总觉得发生了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鹤与气定神闲道。

只见那紧闭的铁门,在一阵凌厉至极的力量冲击下,瞬间崩裂开来。

门前提着刀的两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轰然倒下。

赵奉仙的目光在这混乱中,一下子定格在那道身影上。

是姬容。

她面容冰冷绝艳,不带一丝温度。

手持长剑玉立在尘埃跳跃的那束光下,挥剑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带半分迟疑。

三千青丝在风中肆意飞舞,与她身上的衣袂一同飘扬,宛如一尊来自远古的神只,令人心颤。

“殿下?怎么回事?”赵奉仙指着倒下去的那两人。

姬容掏出帕子擦着剑,若有所指:“这你就要问大祭司了。”

见鹤与面色平静,姬容嗤笑道:

“老东西,早就算到了,窝在这里充什么王八?”

赵奉仙第一次觉得,有人骂人都这么有趣。

恰此时,有一身负重伤的神使冲进来喊道:“大祭司!钟山半数臣民暴乱,如今已经集结在祭司神殿门口!”

鹤与神情如旧,像是早就知道了。

“本座想,这场暴乱已然平息。”鹤与似笑非笑看着姬容,“殿下不愧是我钟山未来的王君。”

没错,平定这场暴乱的正是姬容。

在赵奉仙的视角里,并不知姬容如何做到,但她确实做到了。

甚至这场暴乱只死了四个人。

方才企图冲进内殿的那两个参与暴动者,还有神殿门外的两位神使。

赵奉仙甚至合理怀疑,就是因为暴乱者杀了祭司神殿的两个人,姬容才杀了他们中的两个人,为的只是给祭司神殿一个交代。

“禀告大祭司,暴动之人已经被殿下的人尽数镇压!”又一个神使来报。

“敢问大祭司如何安排那些暴民?”赵奉仙问。

鹤与眼皮都未掀一下,轻描淡写道:“都杀了吧。”

就连一旁一向漫不经心的姬容此时也稳不住了。

“你说什么?都杀了?”姬容看着鹤与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殿下,那些不过都是一群暴民。这段时间暴动频发,若是不杀鸡儆猴,钟山日后恐怕难有太平。”鹤与说。

姬容怎么都不相信这话是从钟山的大祭司嘴里说出来的。

不是天赋神职吗?不是心怀钟山,爱民如子吗?

如今这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可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此次暴动参与者众多,几乎抵上钟山半数人。若是都杀了,钟山恐怕没几个人了。”姬容说。

鹤与看向姬容,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情的冷光,像是寒夜中突然划过的流星,冰冷且锐利。

“殿下,太过心软,日后便是做了王君也要受罪的。”他说。

姬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这么多暴乱怎么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吗?若不是你把手伸得太长大权独揽,引发民愤,怎么会发展到这步田地?他们怎么不去攻打王宫,偏来围攻你这祭司神殿?!”

鹤与意味深长地看着姬容,突然就笑了。

“本座这才发觉,你与你那父亲,竟然这么像。”鹤与说。

“不过你还是太年轻了。”他笑得莫名。

姬容离开祭司神殿前看了赵奉仙一眼。

分明说好了,他成为守陵人后离开。

可现在……

他无奈地朝姬容小幅度摇了摇头。

姬容自然明白其中的不可抗力,终究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神殿。

自此,赵奉仙被留在祭司神殿中追随鹤与修行。

他只是听说,姬容力保那些参与暴乱之人,想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一个是钟山的王储,一个是大祭司。

大半个月间姬容与大祭司的势力周旋着,终不得果。

而兮泽王君大病一场,姬容不愿惊动父亲,几乎可以称得上孤军奋战。

赵奉仙想帮忙却连离开祭司神殿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说刚入门的弟子要在神殿潜心修行十年才能出神殿。

赵奉仙只能不断托人打探消息。

又过去十多日,外面传来消息,大祭司要将那群暴民立即绞杀。而当日姬容便私自闯囚牢将他们放出来。

赵奉仙听得忧心,“再探!”

“不必再探了。”鹤与推门而入,打断赵奉仙和手下侍者的对话。

“实话告诉你,本座欲废除王君之制,以祭司身份重振钟山神族。他们发动暴乱,不过是不满本君的决定。而姬容力保他们,也不过是害怕失去唾手可得的王位。”鹤与沉声说。

“废除王君之制?”赵奉仙觉得可笑。

他不是要废了现任王君,他是想让王君这个身份从钟山彻底消失,由他来全权掌控钟山。

“王族中好吃懒做的闲人太多了。正是有他们这些人的存在享受着各种特权,优先汲取着先祖留下来的神力,平民百姓才有因为神力缺失而早衰的。”鹤与说。

赵奉仙一直以来想探查的真相,如今却被鹤与轻巧地提及。

可所谓神力,也不过是邪魔之力。他们拜的不过是个邪魔,却奉为神只!

可这话赵奉仙不能说。

人在屋檐下,他是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至少现在要忍着。

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姬容的消息。只是听外面传言,那些被姬容放出来的暴民极力拥护姬容,而姬容带他们一起反抗大祭司。

外面开始打仗了。

赵奉仙也不知道姬容那么做究竟是为了自己的王位,还是那么多钟山子民的性命,或者是为了扳倒大祭司。

可是君子论迹不论心,至少在赵奉仙看来,姬容一直在带他们反抗,给他们生路。她没有做错。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王廷下达旨意,叛军之中,投降者可活。

那些暴民见是王廷下旨,便知王族也与大祭司同一阵营,而姬容这个储君殿下被彻底排除在外。而他们这些原本拥护王族的,也成了叛军。

眼看前路崎岖迷茫,胜负难料,再难安稳,他们选择投降。

不仅如此,他们还反咬一口,将姬容推出去,声称是姬容鼓动他们发起暴乱。

姬容这个昔日的储君殿下,被扣上叛军头领的帽子,被一众叛军献给大祭司作为投降的诚意的证明。

赵奉仙不知道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听完这些消息。

她一直以来的反抗,苦苦的坚持,都成了笑话。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

可明明,她是个恩怨分明的好孩子。几个月前,她还好心让他离开钟山。

为什么啊?

她有哪里对不起他们?

赵奉仙真的很想去问问那些人为什么,可似乎又没必要。

带着答案问问题,很蠢吧。

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执着于此,才是大愚。

姬容被带到祭司神殿的时候,赵奉仙终于见到了她。

数月不见,物是人非。

她的目光似深秋的霜露,清冷却又透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平静中带着冷漠。

只是平静得可怕。

鹤与再一次似笑非笑地看着姬容说道,“人性本就恶毒,殿下无需伤心。”

姬容微微眯起双眼,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霜雾,冰冷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视线扫过之处,不带任何情感,只有一种近乎无情的疏离。

“那他们可……真该死啊……”姬容语调绵长,透着森冷。

冷意在眼角眉梢间肆意流淌,目光所及之处,仿佛一切都能被瞬间冻结。

然而,在这冷漠与平静之中,又隐隐透着一抹讽刺的意味。像是在嘲笑眼前的人和事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只是不知道她在笑他们,还是嘲笑自己。

姬容最终被关在祭司神殿中的和光殿,旁人不可靠近。

赵奉仙的梦境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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