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下午，沈清宵都在陪她挑衣服，挑裙子，挑首饰。
姬容还记得他点评那些的样子。
她拿起一件水蓝色的绡纱裙，裙袂飘飘，似有波光流转。
沈清宵微微侧身，轻捻起一角布料，缓缓道：“此裙虽美，却稍显冷清，穿着影响心情。”
姬容：“……”
姬容放下，又拿起一件绣着金雀的锦缎裙，沈清宵摇头，“阿容，这个颜色你不喜欢的。”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件淡紫的绫罗裙上，“这件，裙上的绣纹细腻精致，颜色亦恰到好处，你会喜欢的。”
甚至珠钗首饰胭脂唇脂，他都认真品评，又无比了解她的喜好，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当夜幕如墨染般铺开，街市化作了灯海。
沈清宵解下自己的外袍为姬容披上。
“入夜会冷，还是要注意些。”他说。
“沈清宵，为什么会想着带我出来呢？”姬容问。
“你想陪我散散心，还有呢？”姬容先替他答了一点。
她一瞬不一瞬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长睫轻颤，似是想要将那汹涌的情绪遮掩。
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在她的眉梢、唇角停留，带着几分贪恋与痴迷。
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的脸庞，语调轻柔却坚定，“阿容，你看，我今日陪你逛街，做得不比秦素差吧？她能陪你的，我都可以。”
“我还可以做更多事，只要是你喜欢，我都愿意。”
“不要因为他们伤心好不好？你若只是需要那样一个人，我都能做到。”
“或者，你可以结识更多新的朋友。像秦素那样，像苏叶那样……我不会乱吃醋了，我是想要你开心。阿容，我想让你真的开心。”
弯弯的河道中，无数河灯悠悠漂浮，宛如繁星坠入长河。烛火在河灯中摇曳，明明灭灭，映照着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姬容却只在抬首间看到了那一轮高悬的冷月，清辉冷冽。
街边的灯笼随风轻摆，暖黄的光晕在她脸上交错。
而眼前人的目光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傻子，可你只有我啊。”
姬容的叹息融在夜色的灯火里。
*
“去游湖吧。从前我不喜欢坐船，今日想试试。”
湖面倒映着岸边的花灯，温暖的光芒在水中摇曳。姬容轻倚船舷，伸手拨弄湖水，溅起的水花在月色下如碎玉琼花。
沈清宵却将她扶起，“阿容，手会受凉的。”
一如当年谢不离的反应。
过往的记忆和现实就这样重叠。
姬容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怕冷。”
这是她当年问过谢不离的话。
此时此刻，竟然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过往。
沈清宵柔声道，“阿容，你忘了我说的了吗？身子要精细养着，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啊，我记得啊。”姬容嘴角扯出一抹笑，余光却被岸上的骚乱吸引。
只见一群无方宗弟子在人群中匆匆穿行，寻找着他们的宗主夫人华黎。
“华黎是我放走的。”姬容说。
“你猜李自寒绑了她要做什么？”姬容说。
“也许，他想复活夜山雪。”沈清宵说。
姬容看向他，好奇他是如何知道。
“虽然不确定，但李自寒应当更喜欢夜山雪。且华黎和夜山雪八字并不相冲，甚至命格中有相融之处。也许他想利用华黎的作为新的身体，将夜山雪的魂魄引入其中，使其复活。也就是通常来说的借尸还魂。”
沈清宵说着，将姬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暖着。
借尸还魂。
首先这个新的身体主人的生前因果不能太过复杂，以免对借尸者日后的宿命产生不好影响和阻碍。较为平和、中正的命格更有利于新灵魂的接管和掌控。
其次被借尸的身体其八字要与借尸者灵魂有一定的互补或相容性。
夜山雪和华黎都符合。
而且以李自寒那个能将人囚禁一百多年的疯癫程度来看，姬容毫不怀疑他七年前就开始布局，诱拐华黎成婚。其实是为死去的夜山雪找了一具新的身体。
而华黎说得基本上也印证了这一点。
“而苏绛的作用不言而喻。自然是能帮她们实现借尸还魂的医者。”沈清宵说。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姬容问。
沈清宵都说对了。
“如果心爱之人死了，那李自寒最想做的事情，应该是复活她，不惜代价。”沈清宵道。
沈清宵神色淡淡，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可是莫名的，姬容觉得他不是在说李自寒。
“可你……”
“阿容，你明明不开心。”他的声音如清风拂过，带着丝丝关切。
他站在她面前，身姿修长，眼神专注而深邃。
“你在蝴蝶城，哭得很伤心。”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耳边的一缕乱发别到耳后，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脸颊，那触感微凉。
“人的难过是需要时间来缓解的，你分神分心于他人，但不过是自欺欺人。你现在应该更在意你自己。”
“我自己……”姬容茫然望着他。
他的眸子深邃如寒潭，却在望向她的瞬间，潭底似有暗流涌动。从前那隐藏极深的爱意，如同寒潭深处的暖泉，细微却炽热。
姬容觉得心口发烫。
“其实他们都不重要。”姬容说。
“我现在最想要的只有你。”
澄明又偏执的目光落在沈清宵身上，旁人未必想要承受，沈清宵却求之不得。
“阿容，我是你的。”他说。
他将姬容的牵引至自己心口处，“予取予携。”
他又说了和当年一样的话。
姬容想，她不需要再犹疑了。
她已经可以做出决定了。
爱不需要交换。
她不需要他知道一切后的反应，便已经作出决定了。
原来这一天这么平淡啊。
没有兵临城下，没有生死攸关。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旁人打搅。
“沈清宵，我告诉你个秘密吧。”姬容忽然笑了。
“当年是我故意引狼入室，屠灭了钟山。”
“而我下一步想做的，是屠灭这天道，换一个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