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喊我爸的小名“全来子,你睡下了么”说话的声音很大,是那种扯着嗓子喊的,我打小睡觉就轻,被这一嗓子喊的睡衣全无,赶忙套了个二骨筋就坐起来了。
“睡下了,谁呀,咋了”我爸听见动静也拉灯起来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拉着院里的灯,去门口看看是谁大半夜的喊他,毕竟农村半夜很少有人还不睡觉的,家家户户都有地里的活忙,睡下的都早。
“哎呀,你没睡下就行,大队叫你过去一趟,看样子是有啥急事呢,老书记腿脚不行,让我专门过来叫你”
“原来是郭姐啊,有啥事大半夜的还得让你跑一趟啊,有啥事明天再说吧,太晚了”
来人是村里的妇联主任,也是这村里家口大的一家,按辈分得叫个姑。我跑了出来,站我爸身边“姑,你咋来了,有啥事呢,”我也学着我爸的样子问了一句
“你在家呢呀,那他们咋说里面有你呢,吓我一跳,你这孩子,正好你也睡醒了,赶紧跟你爸一起,去大队一趟,有正经事呢,你爷俩还能相跟上,火力旺”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意思。
说着话,我妈也下地过来了,看见来人,她先是看了看我爸又看了看我,询问道“郭姐,有啥不能等明天,阎王爷要命还得等等呢,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明天?明天可了不得了,有急事。要不然也不能大晚上的过来,让你们家的过去给看看,事办成了,过年分红的时候给你多分点,咋说”
我妈一听说分红,马上就换了脸色,我反正这么多年我妈的话我都记得,大晚上听见有人叫你,千万别答应,不管来人说啥,除非到你面前了,你能看见人,要不然答应了就掉魂。
再说这个分红,我妈为什么一听分红就改了态度呢,因为我家那时候跟着村委会几户一起在附近煤矿入股,也不多,煤矿集资,就跟着入了点,每年过年都有分红。一听分红那就是给钱呀,谁会跟钱作对呢。
“小毅,拿上手电,上个新电池,跟你爸去吧,去了赶紧回来,再说他爹,你快换双鞋,穿双拖鞋干啥,把孩子领住,你爷俩别分开,看着他点”说完就回屋找新电池去了
很快我爷俩就收拾好,我也换了一件新的短袖,跟着我这所谓的姑,朝村头的大队走去。走了一段路,我爸忍不住问道
“到底咋了,郭姐,刚才孩子他妈在,不方便说是不,现在你能说了不”我爸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是脑子却能跟得上,不像我妈那样,一听分红就着急了,这么晚了,如果不是大事,又怎么会火急火燎的过来找他。
“是不是咱集资的矿不顶了,出了事了,钱拿不回来了是不?没事,他妈不在,你实话实说就行”
“大兄弟,你是明白人,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咱集资的事没问题,是老张家里那几个孩子有了问题了,我也是听老书记说的,村里几个孩子,去水库下午玩水了”
她的话没说完,我爸就大概猜到了后面要说的话。要说我们村里,有俩个地方那是禁地,西边的佛堂菩萨殿,南边的八一水库,各家各户都不许孩子去玩。具体原因每家说的都不一样,我爸妈说的是水库吃人,两年就少不过要一个人,至于佛堂倒是没说,但是我小时候路过,内急,实在没憋住,就在佛堂后门那尿了一泡,第二天家伙式就肿了,吃药也不管用,还是我妈带我去烧了香道了歉才好。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也差不多明白了,下午没找我们踢球放鸽子的那三个,估计是偷偷摸摸不知道怎么背着大人去水库玩了,现在也没回家。
“活着没了”我爸神情严肃的问道
“够呛,说是下午南边放羊的老七看见的时候,都7点了,这都过去四五个钟头了,不是下水了,咋会不回家呢,下了水,这么久了,想活也活不了”
听着她的话,我爸的眉头更重了,我心里虽然感触很大,毕竟昨天还一起玩的小伙伴说没了就没了,除了惋惜,心里也纳闷,既然出事了,那还找我爸干啥,他也不是老仙爷,人要是没了,我爸也不能给弄回来啊。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的握紧了我爸的中指。
从小我爸领我出门,都是让我握着他的中指,小的时候还能抱着我的时候,就让我骑他头上,大一点就领着,他不喜欢整个手领着我,就让我握着他的中指。感受到我手上握着中指的力度加大,我爸淡淡的说了一句“没啥怕的,爸在呢,没事,男子汉大丈夫,正大光明的走就是了,不行就甩开膀子,大步走”
我这时只想更用力的握着他的指头,怎么还能松开指头自己甩膀子大步走,可我没说啥,就这么三个人一路无话,朝大队走去。
我家离大队还是有点距离的,一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疑,总是能听见奇奇怪怪的声音,甚至连知了的叫声我也觉得有些凄厉。我们土话叫惨咧咧的声音叫着,听得我心里打鼓。
一起念书好几年的同学,突然就没了,这也是我人生意义上第一次遇到身边的人离开这个世界,说不难过是假的,越想越觉得想哭,替他们的遭遇和命运哭。人啊,总要听人劝,吃饱饭的,如果他们能听家里人的话,不去水库,或许就不会这样了。一边走着一边身子有些呜咽,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干啥,这么大了,有啥呜咽的,大晚上的,好好的,谁好家好院出这声啊”我爸铿锵有力的声音把我从自己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过去这么些年,我一直把这句话说给身边的人听,谁好家好院哭呢,哭声是给那个世界的人听的,不要动不动就哭,不好的。
整理了一下心情,跟着我爸又走了十来分钟,我们三个人一起进入了村委会,里面早已乌泱泱的坐了很多人,男人抽烟的,女人哭的,其中就有下午去我家问张焕军的我那位婶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