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陆,中原境,圣土州,天都城,二皇子府后门。
明涛一上岸就快马加鞭向着天都城赶,终于在第十五天到达了二皇子的府上。
“我是明涛。”夜里,一袭黑袍包裹严严实实的明涛轻敲了下门,充满磁性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门后,正是早已等他许久的二皇子白昭玄,“明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明涛深吸了口气,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正是这位叫他设计杀死洛星麟和云行安。
“三皇子与云家的行安小子都已经死了,殿下,可以放心了。”
“确实放心,可惜不是太子……”
“殿下慎言。”二皇子身边的老太监立刻提醒道,却见白昭玄一抬手,“明将军与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白昭玄的眼神冷冰冰的,看得明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急忙出声,“殿下,臣有一计,可令太子早日登仙……”
“哦?说来听听。”
“这是我在北泽州为官时,求来的一味神药,多次少服,可助人提早历劫。”
“你求他作甚?”
“殿下有所不知,此药还可削弱雷劫强度,因而微臣便备下了一瓶,以待……后需。”
“那岂不是助了太子一力?”老太监皱眉,有些不悦地看向明涛,对他的这个提议很是不满。
“真公公,你今天话有些多了。”白昭玄斥责了他一声,随后接过药瓶,“你要如何让太子喝下此物?”
“云行安乃我同窗好友云逢真之子,他告诉了我三皇子此行的秘密,我们可以此做文章。”
“哈哈哈,好啊,明夜你便要去面圣了吧?”
“是。”
“我这前些日子截下了一封往天牢去的书信,还请你交于陛下。”
“这是?”
“你顶头上司白令恩谋逆的罪状,你呈于圣上,我便为你运作,调你回京。”
“臣明白。”明涛面色似有些挣扎,随后呼出了一口浊气,对着白昭玄点头。
“退下吧。”
“是。”
看着明涛渐渐隐没在阴影之中的身影,老太监李真看向了白昭玄,“我们还要处理掉他吗?”
“不必了,等他把那药交给太子,那书信呈上去,明日早朝,明涛一定会被要求向七皇叔发难。”
“那又如何?”
“我又不是真想给他调回天都的机会。”
“借北泽郡王之手……”李真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白昭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门外的黑暗,这一把柴,将他的野心烧得越发旺盛。
丢掉夜行衣之后,明涛回到了驿站。
就在他准备歇下的时候,驿站的管事来了,“明将军,给你,是北泽州岳大人的通话。”
他手上拿着一面被磨平的石头,石头后面插着一块灵石,磨平的面上刻着阵纹,像是一个‘电话’。
明涛伸手接了过来,“岳大人,我是明涛,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明大人,还未面圣?”
“是,明日才能面圣,到时一定请陛下拟一道旨意,叫人去平了那妖魔之乱!”明涛面上有些欢喜,若无此事,他还不会着急回京。
就是不知治下又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那赵大手下。
岳伏沉默良久,明涛见状还以为是灵气电话出了问题,“喂?岳大人,怎么没声音了?”
“我还在,只是……唉,你听我说,千万别太难过。”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那天杀的贼人又犯了什么大案?还是陆青那小子?您说啊!”明涛一急,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岳伏一时有些心乱,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到,“陆青违抗军令,找了几个相熟的世家子弟,还有几个西土武人,设计了那恶贼。”
“他怎么样?那贼人怎么样?”
“陆青死了,还有高成翰营里的那个小傻子,也死了。”
“谁?小何叁也死了……那营下还有几个活着的?”听到这话,明涛以为是陆青激怒了赵大,把东陆泽指挥司给屠了。
他手发着抖,一时间也忘了骂陆青意气用事,只是一遍遍重复地问着。
“不,是只死了他们两个,还有四个不想干的武人。”
“毒金,死了?”
“嗯。”
明涛话锋一转,突然笑出了声,“死了也好,死了就能去轮回路上找高兄弟了……”
岳伏看不到,但心知明涛的表情不会太好,便安慰了几句,“你也别太难受,听那杀了毒金恶贼的西土武人说,是何叁重伤了他,要不还没机会将那贼诛杀,他也算是替成翰报仇雪恨了。”
“我知道,知道……”
“为他们求些赏赐吧,吴落,葛晨,陆青……都是世家子,他们的身后名就劳烦你向圣上提一下了。”岳伏挂断了通话,明涛的手臂缓缓垂落,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驿站管事见状,也没索要那石头,退出了房间,把这里留给了明涛一人。
他走后,明涛放声大哭了起来,引得驿站的干事聚了过来,“都来干什么!还不回去干活,没什么热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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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晓时分,明涛出门擦了擦有些红肿的眼睛,把石头递给了守在外面的管事。
“多谢大人了。”
“生离死别,看开点就好了。”驿站管事接过通话石,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问题不大就走向了远处,监督那些干事工作。
明涛整理了一下仪表,趁着早朝,前往了北泽郡王府外。
直到晌午时分,白令恩才骑着一匹矮脚马晃晃悠悠地回来了,“王爷。”
“怎么在外面站着,屋里说话吧。”
画面一转,王府内,白令恩十分散漫地靠在太师椅上,明涛却是正襟危坐。
“不必那么拘谨,你和岳兄,替我摆了不少事啊。”白令恩开口,明涛没有应声,只是拿出了那封书信。
他一见信封上的封泥,面色忽的就变了,“这……从何得来?”
“二皇子处,他叫我移交给陛下。”
白令恩面色一冷,伸手吸过信封,拆开查看了起来,“混蛋,混蛋!”
看过其中内容之后,白令恩挥手拂去了桌上的茶具,惊得几个护卫直接冲进来,把明涛围住。
“滚出去!本王伪仙九劫,还会被一区区天境刺杀不成?”那几个护卫闻言,连声告罪退出了堂下。
“他想干什么,这信要是落到白令泫……不,陛下手里,我一定会死的……”
“我虽贵为皇族王爷,却被他囚在这天都城下,似笼中鸟,似池中鱼,又似砧板上的鱼肉!”
“三十年前眼睁睁?看着他杀得皇宫内外血流成河,如今又要卷入他子嗣的争斗,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
“你怎么不说话?是怕我这疯样吗?我早疯了,被他逼疯了,哈哈哈哈,母后知道我这样,该多伤心啊!”
看着他不停地自言自语,明涛把一柄剑递了过去,然后又把武人杰写的字条递了过去。
“也好……也好……远离了这庙堂之上,兴许还能留条活路,我即刻进宫面圣,这场戏,你得陪我好好演下去。”
白令恩的精神状态很差,几乎到了一点就炸的地步,看着他起身向着后门走去,明涛捡起那封信,又捡起了地上的字条。
信上是白令恩与一罪人的密谋,货真价实的谋逆之言,这天都城被那一手遮着,又有什么能逃得开他的法眼。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认错远遁。
明涛闭上了眼睛,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整理了身上官服,从王府后门离开,直奔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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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名内侍的带领下,明涛来到了大殿门外。
那两名内侍引着他从小门走了进去,俯身行跪拜礼后,便合上门退了出去。
“听说,明卿家带来了异人的神药?”上位的宝座上,坐着一个和白令恩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他闭着眼,却给明涛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不是……微臣是从一位世外高人手中,拿到了这瓶神药,可助太子……”
明涛一手拿出药瓶,脸上冷汗涔涔,有形的威压和无形的威压,让他的手抖个不停。
“呈上来看看。”白令泫一抬手,身旁内侍快步走了下去,端着一个盘子把瓶子接过。
他只打开瓶盖嗅了一下,便把瓶子放了回去,“都退下吧,北泽郡王下午才来过,说你手上有东西呈给我?”
屏退殿内侍应之后,白令泫身子前倾,一双眸子散发着冷冰冰的光,一如白昭玄……盯得明涛浑身不自在。
“是,这信,交由陛下。”
他随意扫过信上的内容,随后撑着下巴,似是在思考这事的真实性。
“你看过了?”
“是,臣下看过……”
“倒还诚实,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天家之事,吾卑微臣子,不配评论。”
“抬上来吧。”白令泫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就见后面的大门打开,两个禁军抬着一张担架,上面的白令恩胸口插着一根剑。
他被放到了明涛的身边,而后又两名禁军走了过来,端着两个盘子,上面各有一颗药。
“左为奇药,右为奇毒,他的命由你来选,无论你选择喂给他哪一颗,都要吃掉另一颗。”
明涛看着面前的盘子,手发着抖,直接拿起了那枚奇毒,一口吃下。
见他果断选择毒药的一瞬,白令泫眼中的冰冷加重了些许,见他自己服下,所有冰冷又都转变成了惊讶。
明涛知道,是自己赌对了。
看着服用奇药后伤口快速愈合的白令恩,明涛的喘息声逐渐加重,他只觉得身体很冷。
白令泫转身下了高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上,“明日朝会,你和北泽郡王演一出戏,明白吗?”
“陛下,微臣明白……”
“还有什么事吗?”
明涛又将陆青等人的事情告知了白令泫,他面色变了又变,“不过是让他辅了两年政事,竟出了这么多乱子,枉费我一番苦心。”
“陆氏和葛氏在朝中有官位,明日一并赏罚即可,吴氏已被灭门数年,追赐是不太现实了,追凶倒是没什么问题,明日朝会上,你一并提出即可。”
“还有……”
“洛宁的那个何叁,他家族是何秉性?又该作何赏赐?”
“陛下,微臣不知。”
“速去叫户部监官过来,寡人要问话。”一名内侍应声,随后施展轻功,在宫闱间飞跃。
来往护卫对此倒也见怪不怪,这深宫大院里,除了天子近臣,在天上乱飞可是会被禁制弹下来的。
片刻之后,太监装扮的老头被那内侍带了回来,“寡人问你,洛宁何氏镖局簿上可有?”
老头立刻翻开户簿,三两下就翻到了洛宁郡,“找到了,这里有记载,何氏镖局现家主何海,字伯德,长子何永良,字伯明,次子何永熙,字仲则,三子无名在册。”
“无名在册?不是叫何季勇吗?”
“啊?这不应该呀,改名起名都要向上报备,洛宁郡的户簿管事是我弟子,应当不会犯这种错误。”
“看来是查无此人了……明卿家,还要封赏吗?”
“请陛下,赐何叁姓名,以作封赏。”
“是个苦命孩子……赐名高成功,改到高家去,将两位高将军的遗亲迁来圣土州,任其择良地栖身,其子侄免除赋税军役,优先入学。”
“陛下,高家兄弟已经拜了先生……”
“那就一并迁来,为我圣朝建功立业者,不可亏待。”白令泫回头瞥了他一眼,随后一摆手,“都下去吧……明卿家,去见见昭麟吧。”
太子东宫内院,白昭麟还未歇下,正在婢女的陪同下赏着月亮。
“阿霖,怎么不说话了?”
“殿下,来客人了。”被唤阿霖的婢女微俯下身,伸手指了指廊下,白昭麟这才发现被内侍引来的明涛。
“殿下,这位是东陆泽指挥司指挥使明涛将军。”
“明将军请。”
“殿下客气了。”
明涛坐在花园的坛上,看着好似大一号洛星麟的白昭麟,有些晃神。
“将军把我认成了三皇弟了?”
“二位殿下确有几分神似。”
“我母后与洛妃也是神似,可惜……将军此来,可是皇弟有什么消息递来?”
“这是三皇子殿下求来的神药,可治太子的不足之症。”
“哪有什么不足,不过是祖龙血脉难育之症罢了,尚有二皇弟,三皇弟在,不必服药。”
“殿下慎言,您贵为太子……若是这药没喝下去,我等在场四人,怕是都难安了。”内侍在一旁出声劝告,白昭麟叹息一声,接过药瓶一饮而尽。
“这下父皇没什么理由杀你等了吧?”白昭麟说着,把瓶子递了回去,情绪有些低落,“我家皇弟可安好?”
“三皇子殿下无忧,还请太子放心。”
“你说谎,我自幼以他血脉保命,前些时日突然心痛……”
“太子多虑,不过是皇子出行路上遇到了强盗,有云贤侄在哪还会有危险?”
“东陆泽毒金妖人作乱,你等可平息了?”
“不日前平了此贼。”
“那就好……”白昭麟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摆手,“明日再来吧,今日有些乏了。”
“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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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明涛从驿站醒来,管事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外官朝服。
“明将军,到了朝堂上可莫要乱说话,陛下要你说,你才能说,不然会遭言官弹劾,恐生事端。”
“谢大人提醒。”
“我知你之事,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送走明涛之后,驿站管事轻叹了口气,“明将军,可比老朽勇敢多了。”
明涛走在青砖甬路之上,周围百官三五成群,他看到了白令恩,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脸上还多了些笑容,点头之后,两人擦肩而过。
之后,他又遇见了白昭玄,又并肩走到了一起,“殿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好奇,昨晚你在东宫说了什么,太子今天居然要参加朝会?”
“臣不懂。”
“不懂最好,若是让我知道你有二心,想想你明家上下。”
进入朝堂,白令泫早早等在了龙椅上,一左一右两个带刀内侍,百官中,左右丞相议了些琐事,之后便无甚禀报了。
因为他们都清楚,今日的重头戏是明涛。
朝堂内暗流涌动,皇子,王爷,文武百官,齐齐看向了离京二十余载的明涛。
“微臣明涛,有本启奏。”
“说吧。”
“毒金真人之祸已除,东丘州隆鹤郡陆氏子陆青,西沙州金江郡葛氏子葛晨,东溟州峡山郡吴氏……遗子吴落,为诛杀此獠,战死,求陛下封赏。”
“陆维明,这陆青是你的哪位子侄?”白令泫没有抬头,只是喊了一个名字。
文官行列里立刻走出了一个枯瘦老头,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陆青乃臣从弟之孙。”
“你陆氏有权有财,这封赏……就给陆青之父封个乡侯吧,至于其他,若你有所求,寡人皆允之。”
“臣陆维明无所求。”
接下来是葛晨的叔父大司农葛怀,也是一样的处理方式,然后就是吴家之事。
只见白令泫摸着下巴的胡须,有些散漫地扫过下方武将的行列,最后落在了一个中年将军的身上。
“公孙孝为,朕令你往峡山郡彻查吴氏灭门一案,携旨前往,东溟州所属官府,军营皆可任由你调遣。”
“臣接旨!”
“还有何事?”
明涛动了动喉结,故意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随后抬头看向了白令恩。
他突然开口,“北泽郡王玩忽职守,擅离辖地多年,致使妖人毒金为祸百姓,杀我同僚,还有云霞山真人几次三番违抗调令,意欲对抗我朝廷威严,请陛下降旨治罪!”
白令恩当即起身,一脸怒气冲冲地看了过来,“你怎敢血口喷人?我久居天都,乃先皇恩准,何来玩忽职守!”
“够了,朝堂之上,岂是尔等争执骂战的地方?”
“皇兄!”
“自己看看这个吧。”白令泫冷冰冰地说着,抬手一甩,把书信砸向了他的脸上。
划过脸颊的瞬间,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疤。
“皇兄……陛下!臣只是一时糊涂,请陛下恕罪。”
“你可自随着明卿家前往北泽州,镇压那云霞山真人去吧!”
“不,父皇临终有旨,诸王不可自请前往边疆,父皇之言,难道皇兄忘了吗?!”
“这不是自请,而是圣意,退朝!”
“皇兄!皇兄!莫要流放臣弟!臣弟不想去那苦寒之地啊!!”随着文武百官散去,白令恩的声音越发凄厉,听得人心发寒,只有白昭玄,心情大好。
退朝之后,白令泫又秘密召见了明涛,“我那三皇儿,临行前可有遗愿?”
“三皇子希望,陛下放洛妃归家……”
“洛妃?暗狱之事,一直由太子经管,你可去问问太子。”白令泫似是不太清楚,直接把事情推到了太子身上,又让内侍去寻太子。
很快,太子就来到了偏殿。
“父皇,您找我有事?”
“洛妃还关押在暗狱之中吗?”
“这……在的,您要见她?”
“是明卿家要见,我去了恐又要挨一簪子,你们去暗狱替寡人探望一下吧。”
“儿臣告退。”
再看时间,已是正午,白昭麟走在前面,两个侍女一左一右跟着,明涛走在他身后。
“明将军,实不相瞒,洛妃娘娘她早已仙逝。”
“什么?”
“那年秋末,云侍卫的叔叔云逢梦递了封信给我,叫我替他送给洛妃,唉,谁知那竟是云家主的诀别信,看了信之后,洛妃便撞柱自尽了。”
两人说着,来到了暗狱边上。
“太子殿下,这位是?”
“我二人来此探视犯人,请开门吧。”
“得令。”暗狱大门缓缓降下,白昭麟伸手做出了请的姿势,随后两人先后走了进去。
“暗狱虽没有光照,却什么都齐全,一些犯了事的王族便是被羁押于此,这间就是当初洛妃所住的地方。”
看着眼前干净奢华地牢房,明涛有些震惊,他原以为暗狱是什么人间炼狱,没想到竟是如此。
“我也算是喝着洛妃的血长大的,可惜……若是我没有出生,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