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庆丰年这个戏班在这里打响了名声,今晚来看戏的人特别多,夜晚本应萧条的街道,现下熙熙攘攘,且大部分人群都朝着不远处的戏台子走,本应宽阔的大街,此时挤得不行。
静之从巷子里出来,一转身就汇入人流,刚走几步,就见到前面有一人鬼鬼祟祟的。
她抬眼一看,那男子贼眉鼠眼的,紧紧贴在一中年大叔身后。
大叔走得不快,逢人便往他们手里塞一张微黄的纸,说:
“今晚庆丰年有新戏上演,潘金莲妄吊武松未逞,反向大郎告状,包精彩!诸位不妨前来一观。”
那男子见他正忙着,一手捻了捻脸上大痣长的独根胡须,一手朝他那大叔腰间一晃一晃的钱袋勾去。
正要勾中,一卖糖的葫芦小哥迎面走来,大叔侧身让路,顺势往小哥怀里塞张传单:
“小丁啊,要不等会去我戏台下面走走啊,那儿人更多。”
那小偷见时机不对,赶紧转身假装看摊子上的饰品,又拿眼神偷瞄这边动静。
小丁笑了笑:
“呦,班主啊,今儿怎么是您亲自出来发传单了,再说了,我还不知道您在想什么吗?”
他凑近嘴巴:“嘿嘿,要我去您那儿勾点馋嘴的过来看戏啊?”
班主摸两把胡须,肩撞肩怼了怼他,讪笑一下:
“都是混口饭吃,你也不亏嘛。”
小丁挑了挑眉:
“没问题,不过等会得给我留个好位置,我这还有卖瓜子的呢,坐前排我还能卖一拨。”
“你小子!好好好,给你留给你留!一起走!”
说完,两人各怀心思并排着往前走去。
静之默默地走着,心中还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又瞅了一眼那个小贼。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那小贼绕过摊子后,再次悄悄地靠近了那位班主。
她磨了磨牙,拳头有些发痒。
怎么什么年代都有这种下三滥存在。
而此时,那只贼手正不断地一勾一勾,似乎正在等待最佳的下手时机。
就在人群的一次晃动中,那小贼竟然真的成功地用手指勾住了钱袋的绳子。
与此同时,那男子紧紧地贴着班主,另一只手迅速一抖,从袖口滑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寒光一闪而过,绳子瞬间断裂,钱袋稳稳地落入了小贼的手中。
就在这时,一颗石子如闪电般飞来,准确地击中了男子拿匕首的手。
他吃痛手一松,匕首哐的一声落地,这声儿在嘈杂的环境中并未引起过多关注。
静之却敏锐地听到了,她动作敏捷,顺势捏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将其扭转到身后。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压在他肩上,脚下猛力一踹腿弯。
猝不及防,他身体失去平衡,瞬间单膝跪地。
那贼人疼得直抽冷气,却仍不忘回过头压低声音威胁道:
“小丫头,赶紧放开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静之冷哼一声,正欲将钱袋夺回,身后的人群此时却还在不断往前拥挤,静之一个踉跄,男子见状趁势往前一扑,刚想使出金蝉脱壳之计——
想跑?没门!
此时,静之遭身后之人猛力一推,她索性借其背部之力向前翻腾,顺势抓住他的双手向后一扭,宛如雄鹰展翅,同时高声喊道:
“有小偷偷钱,诸位莫动,速查钱袋是否还在!!”
事发时作壁上观,临到自身方知焦虑。
人群即刻止住推搡,纷纷咒骂之际,亦紧张地摸向自己腰间。
趁小偷心虚惊恐的刹那,静之迅速夺过其手中钱袋,正欲一掌将其击昏,岂料他被松开的那只手迅速拾起地上匕首,朝静之喉部挥去——
一道夺目白光闪过,她本能地仰头避让,并一脚向上踢向他手中的兵刃。
匕首飞至空中,静之怕伤及无辜,脚下一蹬跃至空中稳稳接住,刚落地站稳身子,却见那小偷已然踪迹全无。
“靠!跑得倒是挺快!”
她正踮脚向后张望着,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拍了一下她肩膀——
她一惊。
这贼还有同伙?
她咬牙并着钱袋子捏住他手腕一个擒拿手,瞬间又把这胳膊死死反剪在身后。
“诶诶诶,是我,我不是小偷,你手上的钱袋子是我的,哎呦~放开放开!要断了!”
她眼神一凛,察觉抓错了人,略带窘迫地松开手:
“唔……抱歉,我还当您是方才那小贼。”
边道歉,她边将手中钱袋交还于他。
罢,抓小偷竟抓到了受害人身上,也是没谁了。
班主一手揉着肩,一手接过钱袋,刚抬起头,即刻被静之的容颜和特殊的气质惊得呆立原地。
只见她身姿曼妙,心形的小脸上一双杏眼微微上挑,细长的剑眉此刻微微皱起,那一点朱唇紧紧抿着,正满含歉意地望着他。
容貌倒是清丽婉约,可他却莫名觉得她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洒脱与灵动。
他凝视良久,静之轻咳一声,班主方才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拱手道:
“无妨,多谢姑娘帮我寻回钱袋,这可是我整个戏班一个月的工钱,若丢了可就棘手了。”
说着,他打开钱袋子,从中取出一块碎银递到跟前:
“姑娘,倘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静之眼一转,将那碎银推回,正要说些什么,身子骤然被推搡了一下——
“诶,走不走,不走别挡在路中间!”
“就是就是。”
“抱歉。”她轻声说了一句,便拉着班主行至路边。
“姑娘,有何事,我那戏班子快要开演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静之微讪,她绞着手指,见他实在面色焦急,咬咬牙说:
“大叔,我…小女家中突生变故,如今只余我一人……小女欲寻一份生计,不知……您那戏班是否还缺人?”
班主暗暗瞅了一眼她那细滑无茧的小手,有些为难:
“你……你会什么?”
静之瞪大了眼睛,胸脯一拍:
“刀枪剑戟,无不精通!”
“………………额,我不缺护院。”
他那戏班子,从小培养的武生可不老少,对付一般的地痞流氓可是足够的了,更何况,还有个顶梁柱在,他怕啥。
说到顶梁柱,他又想起顶梁柱的那个病,班主当即怔在原地,眼里尽是忧虑。
静之在他眼前挥挥手:
“做个粗使丫鬟我也行的,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做饭我不太行,其他的我可麻利了,班主?班主?您在听吗?”
她加大音量,班主倏忽回神,他心思一转,清了清嗓子:
“每月二钱,无需你做饭,不过你得跟着我这戏班子东奔西走,且…第一个月月钱减半,你可愿——”
“愿意愿意!”静之满口答应,这瞌睡碰到枕头,不答应是傻子。
见她应得极快,班主反倒有些犹豫了,他又细细打量眼前这人,虽衣衫陈旧,但又没有穷人的小家子气,怎么看怎么违和。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锣鼓声传来。
“开始了开始了!走吧!”
静之拉着他一点袖子又涌入人群,班主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只得一路小跑跟上。
……
刚撩开竹帘,静之就见里头已坐满了一排排人。
班主见她立在入口,忙拉着她从侧边快步而行,又匆匆上了几个台阶,藏到台上的幕布后面。
唢呐声响,夹杂着急促的鼓点,乐班就在棚内侧面,离他俩不过几步远,班主扯着嗓子在她耳边大声喊:
“你在此处等候,待他下戏,我便带你去寻他!!!”
静之作为灵猫,听觉自是一等一的灵敏,此时却差点没被直冲脑门的唢呐声和他的大嗓门震聋。
啊!要失聪了!
她只感觉脑瓜子嗡嗡作响,人也有些恍惚,只得皱眉揉了揉耳蜗,无奈朝他颔首。
至于班主口中的“他”是谁,她暂且无暇顾及,反正能混进来便好。
正这般思索着,一男小生与一女旦从她对面缓缓走了出来。
小生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女旦身姿婀娜,却是稍瘦。
此时正翘着兰花指捏住一张淡红色丝帕挡着下半张脸,另一手一根纤长的手指微曲,晃悠悠勾着一个尖嘴酒壶,挪着小碎步,一步一摇,暗含勾引之意走到小生面前。
婉转如哝语,挠得人心痒痒的戏腔顿时响起:
“此酒又不甜,又不酸,正合二叔你意。”
“如此说,放下便是。”
“还是接住好。”
“放下。
“接住好。”
“放下。”
花旦双手手背掐着蛮腰将帕子甩至身后,一张妩媚含嗔的脸瞬间露在观众面前,台下哇声四起,有些好颜之徒当即口水淌了一地。
侧边的静之却彷如被雷劈中,她张着小嘴,看着眼前这张浓厚戏妆也挡不住的熟悉脸庞,下巴惊得都快脱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