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花厅内恢复了生气,各人又开始忙活起各自的事情。
眼见武小满把卢管家绑回柱子上之后,林宗泽招手把他叫了过来。
尽管卢管家打发走了门外的人,但是,林宗泽心中依旧隐隐的不安,所以,他要武小满即刻赶去州城外,把能找到的弟兄都叫来。
之前突袭文宅,考虑到宅子里人多施展不开,所以总共才来了八个人。但是,万一文昭象被杀的消息泄露出去,那么要面对的会是保甲之中近百户的青壮。
退一步想,即便不出任何状况,文家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也需要有足够的人手才能弄走。
“老哥,接下来你是怎么个打算?”看着身边若有所思的林宗泽,许山海忍不住问道。
为王恩祖的浑家报仇,一怒之下杀了那些帮闲,许山海能理解。
把文家满门屠尽,还想把田产据为己有,这就让许山海很是费解。
他不清楚,林宗泽有没有想过,由此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而他又打算怎样去面对那些后果?
“天亮前把这里的财货、粮食都运回村里去,只要手脚干净,没谁会想到是我们做下的。”林宗泽不是没有想过后果,他让王恩祖回去把许山海叫来,让武小满去新宁州,就是要想多点人手,尽快把文家的财货运走。
“手脚干净?”许山海不禁皱起眉头。
“老哥,你就算把文家的所有人都杀了,也干净不了啊?帮闲没回去,那个捕头不会来找人?”也许一直都以旁观者,许山海一下就发现了这个巨大的漏洞。
“呃……”林宗泽愕然。
愤怒可以遮挡人的眼睛,愤怒同样也会让人失去正常的思维逻辑。得知安小六提前离开,林宗泽满脑子想的都是用什么办法让他伏尸刀下,很多事,他还真没想过。
“就算是安小六能猜到是我们所为,了不起我们全村搬去山洞。把文家的粮食拉回去,够大家吃到秋收了。再把山后的田地开出来,一样能过安宁日子。”终究是带兵上过战场的人,回归理智的林宗泽,应变能力可圈可点。
“退去山里?村里的庄稼不要了?文家的这七百多亩地又怎么处置?”
“就算退去山里,一辈子不跟外人打交道,老哥,你想过没有,拢共十多条性命,财货全都搬空。到时候官府的海捕文书一发,我们所有人都是杀人越货的贼人。有安小六在,官府容得我们开口说话?”许山海反问道。
文家被满门屠尽,财货洗劫一空。在外人看来,这是标准的遇上了贼人,又有谁会相信林宗泽他们的冤屈?
“山后的地开垦出来,养活村里的人肯定没问题,但是,这些来帮忙的弟兄们呢?他们怎么办,难道也一辈子躲在山里?”许山海心里也没有底,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只是觉得把问题摊开来说,总好过迷迷糊糊的往前走。
“那老弟的意思是……?”许山海连珠炮般的发问,确实让林宗泽有点发懵,况且,这些问题句句在理,不由得林宗泽不去想。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些都是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问题,事关大家的安危,不能不谨慎。”
“老哥,你跟弟兄们合计合计,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容我仔细的琢磨琢磨。”许山海此时也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他明白行伍之人,本就睚眦必报,不计后果。可不管事件如何发展,自己也被卷了进来,此刻的许山海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的思考应对之策。
并且,在没有更好的选择,或是离开之前,自己与林宗泽等人的命运已经捆绑在一起,所以,与其说是为大家考虑,还不如说是为自己的考虑。
天色微明,村里的公鸡一只接一只的打鸣,农家人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此时,文宅的花厅中,忙碌了一夜的众人,终于可以稍稍休息一会儿。
被林宗泽遣去新宁州的武小满已经赶了回来,随着他一同赶来的还有十多个人,这些人中,除了“大锤”楚文勇和他小舅子、何一手,“糯米”罗应达之外,还有周家兄弟以及“福字营”的七八人。
趁着天还没亮,林宗泽让何一手、罗里达把内院搜出的金银细软,装满了两驾马车运回山洞。
但是,文昭象家中的粮食实在太多,如果光靠花厅中的二十来人手提肩扛,那些粮食没有十天八天根本运不完。
毕竟只有两套马车,白天又不能大摇大摆的进出文宅,因此,林宗泽打算,剩下的粮食,花几个晚上的时间,慢慢运走。
考虑到都是晚上来运粮,粮仓又见不得半点火星,黑灯瞎火的装车太慢。所以,在等何一手他们往返的间隙,林宗泽带着所有人,先搬了几十袋粮食到前院,待返回的马车一到,便可借着花厅里的灯光,装了就走。
“哐~哐~哐~”随着院墙外一阵嘈杂的人声,大门又被敲响……
“哐~哐~哐~,哐~哐~哐~,开门开门!”从声音来分辨,此时门外,应该有好几只手在同时拍打门板。
院里,原本忙碌着搬粮食的众人,瞬间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齐刷刷的望向林宗泽。
放下手中的草袋,林宗泽快步走到卢管家身边,压低嗓子,厉声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怎么又有人来?”
“好汉爷,我刚才…刚才说的你们都听见了,除了…除了…除了把门外的人骗走,我什么也没说啊!”虽然林宗泽的话音很轻,但是凌厉语气不由得卢管家不紧张。
公道的说,刚才卢管家应付门外人的询问,已是尽心尽力。
往日青黄不接的季节,村民问大户借粮是常有的事,卢管家以借粮名义,把门外的打发走,十分符合常理。
没想到,门外之人是闻声而来的甲长和保长,情急之下他只好编了个“家丁抬碾子砸到腿”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在卢管家想来,这个理由完美无缺。如果不是受伤,惨叫声没办法解释过去;如果不是受伤,开门这种事儿是家丁该干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要管家来开门。可是,恰恰是卢管家的“得意之举”,让甲长、保长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首先,现在刚是春耕时节,又不是秋收后,根本用不到碾子。再说了,即便要用碾子,谁会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去抬几百斤重的石碾?
其次,文家有好几个家丁,一个两个受伤说得过去,不可能所有家丁都受伤,用得着管家来开门?并且,管家来得太快,快到让人觉得他就守在门边,等着有人来敲门。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蹊跷,商量之下,决定分头找人,然后再返回文宅问个清楚。
天色微明,村中的人已陆续起床,所以,没多大工夫,两人便各自召集了十多号青壮。
一声招呼之下,三十多人各自拿着镐把、门闩、镰刀,汇合之后便向文宅涌来。
“开门开门!”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促。
看到林宗泽对着自己轻轻的点了点头,武小满又一次押着卢管家来到门后。
“是谁?大清早的,敲什么敲?”站定的卢管家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卢管家,劳烦开门!我们要见文员外!”依旧是刚才那个罗家老七的甲长。
“罗老七你疯了是吧?员外还没起床,见什么见!”
“卢管家还是开门吧,保甲职责所在,如果再不开门,那就别怪我们破门了!”说话的是保长黄家二叔。
卢管家一再的推三阻四,更加重了门外人心中的猜忌。况且,作为保长,有着身后几十个青壮撑腰,黄家二叔的客气有,但是不多。
院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众人纷纷抽出各自的兵器,慢慢的向林宗泽围拢过来。
开不开门?门一开,之前运粮食的计划肯定泡汤,文员外被杀也肯定瞒不了多久。但是,不开门,听保长的言外之意,接下来就要破门。
思索片刻,林宗泽冲着门边的武小满点了点头,示意他把门打开。反正结果都一样,与其等门外的人破门而入,还不如现在把门打开,起码主动权还在己方手里。
突然,宅院的门打开,门外原本举着拳头捶门的几个人,猝不及防之下失去重心,上身前倾,脚下却被高高的门槛挡住,瞬时,几人像葫芦般的滚了院中。
院中,之前搬来的几十袋粮食,占去很大一块地方,再加上己方的二十多人。所以,就算院门打开,院子中空余的地方不剩多少。
随着院门打开,门外的人不断的往里挤,好不容易进来七八个人之后,院里便再也无处立脚。
看着眼前的场面,林宗泽心中暗道侥幸!虽说不知道门外还有多少人,但是能进来的只有七八人,要是动起手来,起码自己这一方的人数占优。
“你们是什么人?”发问的是被人群簇拥着的一个中年人,从声音上林宗泽分辨出,这应该就是刚才门外威胁要破门的保长——黄家二叔。
“卢管家,他们是什么人?文员外呢?”见没人回自己的话,黄保长扭头望向佝身站在墙角的卢管家。
“文员外被我杀了!”倒拎长刀,双手环抱的林宗泽冷冷的回答。
“你……!你们是什么人?”林宗泽的回答犹如往油锅里倒了一瓢水,不但在人群中引起惊呼,也让黄保长脸色突变,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跟你一样都是种田的人。”林宗泽依旧冷冷的回答。
“好贼子!闯进别人宅子里杀人,还有脸说是种田人?”黄保长一边伸手指着林宗泽,脚下一边继续往后退,只可惜,身后的人阻住了他的脚步。
“后生们,把杀人的贼子们围上,抓了去见官!”虽然没见到尸体,但是有林宗泽亲口承认,再看看蜷缩一旁的卢管家,黄保长猜测文昭象已经凶多吉少。
“谁敢!”林宗泽暴喝一声,亮出原本倒提着的长刀。身边的一众人等,也纷纷亮出了手中的兵刃。